宋師竹興衝衝去了百瑞軒, 卻沒見到她爹的身影。
宋文勝晚膳過後,便一直在宋老太太屋裡。他娘十幾年來為著這件事一直過得不好。如今總算落網了一個仇人,宋文勝覺得不該瞞著她。
熏爐裡散發著嫋嫋香煙, 半響,老太太才道:“這麼說, 那個女人已經是秋後的螞蚱了?”
宋文勝搖了搖頭。他心中知道, 馮氏隻是打了那個女人一個措手不及, 再加上她麵容陌生,差役們才會無所顧忌把她羈押回衙門。
小馮氏吃虧就吃虧在不是本地口音, 若是換一個縣裡的女眷,那些人一定不會如此利索。
“等到明日她把大把的銀子奉到張知縣麵前, 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宋文勝很有經驗地笑道。張知縣的脾性如何, 他最是清楚, 隻要銀錢打點得當, 就算是殺人犯他也敢放了。
老太太:“……”她看著宋文勝, 覺得兒子似乎在拿她尋開心。
宋文勝皮了一下, 看著親娘頗是無語的麵容, 又道:“娘彆擔心, 這件事是弟媳第一回求到我頭上,我當然要為她辦好。”
《大慶律》規定,“凡和奸, 杖八十,男女同罪。”通常這些小案子無需經過張知縣手裡,宋文勝自己便能判了。
他輕描淡寫道:“八十杖打下來, 尋常人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隻要速戰速決,等著打完板子,張知縣再過來阻止也沒用。”
這八十杖,若要打,肯定是有辦法的,就怕馮氏不願意給她這個痛快。
老太太擺擺手道:“這些事你們商量著辦吧。”老太太對這些事是沒什麼意見的,二兒媳才是受罪最深的人,如今真正的惡人自己落網,兒媳要殺要剮她都不會阻止。
想了想,老太太又道:“你這麼乾,就把你的長官得罪狠了。”畢竟擋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有些人為著金錢錢財,連命都能不要。宋文勝這麼辦,一定很招人恨。
老太太的目光含著絲絲縷縷的擔憂,宋文勝搖頭道:“無事的。”
他是真不擔心張文遠要對付他。
城門那筆爛賬就是他的催命符。
州府撥來修城門的五千兩銀子被張文遠貪了一大半。
縣裡修葺城門時他去看過,張文遠不知道從哪裡拉來的材料,城門下麵用的地基根本不是規劃圖上標明的夯土,而是沙土。
用沙土做城門地基,要是真有外敵過來,城門一推就倒了。
宋文勝當時一看就知道不妥,他留了個心眼,讓人從洪師爺那邊偷出了原始賬本,刻印了好幾份。要不是不想壞了官場規矩,讓人留下舉報上司的不好印象,這些賬本早就該到了州府。
不過如今也不算晚,他這兩日已經著人送了好幾本到州府來人手裡,就等著張知縣東窗事發。
宋文朔與他說過,這回州府來的人裡頭,有一個是錦衣衛的人,叫他注意些,不要輕易招惹。
豐華縣不過是一個小地方,宋文勝也想不明白為何錦衣衛會突然把目光放到一個小小的城門上,不過他知道,張文遠肯定是要遭殃了。
見宋文勝心有成算,老太太也不再問了。兒子一個個都這麼大,她再操心,就操不完了。
宋文勝今夜隻是想把好消息告訴老太太,說了這麼大半天,看著他娘麵露疲色,就退下了。
從千禧堂出來後,宋文勝心上的陰霾總算掃掉一大半。之前知道他娘這些年一直對著他們報喜不報憂時,他便覺得十分愧疚。要是他能察覺到他娘在衡州府住得不如意,他肯定不會讓她繼續在外呆著。
臘八日的晚上月色明朗,宋文勝踩著滿地的星輝回到院裡。
一回房,就見到閨女在和妻子嘀嘀咕咕的。他笑了笑,溫和道:“竹姐兒怎麼突然過來了?”
宋師竹見到她爹,眼前一亮,立刻就把方才李氏說的,又說了一遍。
宋文勝沉吟片刻,耐心問閨女:“你剛才說的事情,具體會在什麼時辰發生?”
宋師竹覺得他爹好像不怎麼驚訝,不禁道:“爹,你不會早就知道她要去走後門了吧?”
宋文勝拍了拍她的手背,語重心長道:“在我手下過審的人,大多做過這種事。”這不是很正常嗎?
宋師竹:“……”好吧,她一著急就給忘了。她爹也是一個很大的後門。宋師竹懷著點點羞恥努力回憶剛才腦子裡一晃而過的場麵,回答她爹剛才的問題:“我覺得應該是在午後。”
她剛才特意注意了一下畫麵的細節,書案上的大理石筆筒有太陽照出來的光圈。雖說這幾日天氣都不錯,可隻有午後陽光才能那般猛烈。
不過宋師竹也不是很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