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淡黃的燭火靜靜地灑在屋裡,因為宋文勝星夜還未回家,李氏和閨女兩人便在炕上坐著聊天, 主要是宋師竹說,李氏聽。
李氏聽閨女說了一大堆二堂兄做好事沒好報還被塊牛皮糖黏住十分倒黴的事情, 揉了揉額頭道:“這種事二郎就該跟他娘說, 找你一個小姑娘出什麼主意。”
宋師竹幫著李氏把她身上的毯子拉起來, 才厚臉皮道:“說明我最近在家裡深得人心啊。”
整個家都是她擔起來了,每日一睜開眼睛就有管事過來彙報說事, 宋師竹儼然一副大當家的模樣,連螺獅都說她最近身上多了幾分說一不二的威嚴。
宋師竹自己倒是沒什麼感覺, 她就是覺得跟管事和嬤嬤們扯皮太麻煩了, 笑嗬嗬說話時誰都覺得她好商量, 隻要臉一板起來, 無人敢多質疑半分。
不過她從中倒是隱約悟出了一點什麼。
她跟李氏分享自己還熱氣騰騰的心得, 李氏笑道:“你才知道呢。”想著宋師竹剛在她身邊打下手那會兒的心慈手軟, 李氏就頗覺好笑, 有些佃戶就是自個偷懶耍滑才交不起租米租銀, 要真是年成不好,宋家也不會把人逼死。
“管家時最忌的就是像你這樣胡亂施恩了。”李氏說完還看她一眼。
宋師竹立刻點頭,她的經驗就是, 在她娘念叨她曾經犯過的錯誤時,乖乖承認就是了。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啦,那時她還不大適應自個剝削階級的身份, 她覺得她當時會鬨出笑話,也是情有可原的。
李氏見閨女沒有反駁,也知道她是害臊了,又道:“你先試著你那個法子管不管用,要是不好用,我再去張家說一回。”姑娘家麵皮薄,上升到長輩出麵的地步,十之**會打退堂鼓。
李氏覺得,她也不用直接說,隻要拐彎抹角點幾下,該懂的人自然會懂了。她就不信,張太太真的放著自家閨女自輕自賤。
有李氏的後招跟著,宋師竹也不擔心這件事搞不定了。她眉眼彎彎道:“二哥這桌席麵,我總算能安心去吃了。”
宋師竹不知道堂兄那裡請了多少人,不過她也就把家裡幾個人約上了罷了。可惜捧場的人極少,老太太和馮氏如今還是王不見王的局麵,聽她說後就笑著拒絕了,到頭來還是隻有李氏母女一同過去。
到了隔日,兩人打扮一新,坐了家裡的馬車,就出去了。馬車裡頭,宋師竹看著布滿了李氏使用痕跡的車廂,就知道她娘這段日子有多快活。
車廂裡放著李氏近日常穿戴的一件鬥篷,另外還有火盆手爐等等禦寒之物,一具出門物件應有儘有了。
再看李氏的瓜子臉,因著不用管理家務,出入又自在,連皮色都滋潤了幾分。
宋師竹摸了摸自己的臉,決定回去就用雞蛋清敷臉,二八芳華,總要時刻保持水嫩水嫩才行。
李氏倒是不知道宋師竹在想什麼,將近年關,請她吃宴的人多,她最近用馬車的頻率也高起來。車夫熟門熟路地載著他們到了一品軒門口。
掌櫃的知道他們要過來,親自到門口迎接,見了宋師竹,還笑道:“我家姑娘從外地探親回來了,她昨日聽說宋太太和宋姑娘要過來用膳,還特地讓我們把剛獵的新鮮鹿肉留著。如今姑娘還沒到樓裡呢,待會來了之後一定會過去拜見宋太太和宋姑娘。”
宋師竹笑道:“那可太好了。”縣裡好幾家酒樓,她會來一品軒,最大的原因就是這裡的東家與她交好。
王掌櫃傳話後,又引著宋家母女去了包廂。
李氏一向不關注宋師竹的交友情況,見掌櫃的下去了之後就道:“你還和慕家那小姑娘有來往呢?”
宋師竹點點頭。李氏道:“那也好,懂得記恩的人,人品總是不差的。”隻要不是對她閨女抱有壞心思,李氏對宋師竹周邊人的態度一向寬和。
一品軒的掌櫃確實待他們不差,尋常一等席麵絕不會有桌上這般豐盛,關東鹿肉,誇北黃羊,菜雞紫蟹,山珍海味都有了,還有幾樣這個季節不易得的果蔬,最中間是一條長約一尺的香煎鱘魚。
宋師竹見了,不由咋舌道:“你們家姑娘這個月的盈利都不想要了嗎?”
要知道,宋二郎先付的五兩銀子,連這條魚的魚頭都買不到。鱘魚素有秦王魚的美譽,向來是關外貢物。光中間這條鱘魚,一斤就得五兩銀子,這裡可得有兩三斤呢。
王掌櫃看著小二上菜後,便笑道:“這些都是我們家姑娘交代下來的,老朽隻是聽命行事罷了。”
宋師竹看著桌上的好飯好菜,隻覺得他們待會走的時候,一定要把差價給補上,不然慕清婉這回就吃大虧了。
李氏也覺如此。她雖然習慣了彆人請吃席宴,可酒樓女東家身世坎坷,家中隻有母子三人,她家閨女雖然幫過人家的忙,也就是借了張虎皮讓她披著出去罷了。那小姑娘如何用手段狐假虎威嚇退族人,他們可一點都沒插過手。
宋師竹想好要補差價後,吃起來就沒有心理壓力了。
肉質鮮嫩的黃羊羔子,切成小塊後用醬料炒香,做成了羊全湯,宋師竹第一筷就朝最嫩的的羊肝入手。
烤得焦香鮮嫩的鹿肉,被片成一片片的,吃得人大呼過癮。
還有鱘魚就更彆說了,這種魚在大慶朝是貢物,在現代也是國家珍稀保護動物。
在李氏吃不下之後,宋師竹懷著小小的罪惡感,以一己之力把整條魚乾掉了。對食材最好的尊敬,就是不留一絲一毫在盤子裡,更彆說是這麼貴的魚了。
貴得簡直讓人發慌。
李氏看著她吃得小肚子都微微鼓起,感歎道:“就你這食量,年後出嫁了都不用擔心你瘦了。”
宋師竹摸了摸小肚子,笑嘻嘻道:“能吃是福。”
李氏瞪她一眼:“要是福氣太過,就彆回來讓我堵心了。”李氏一想到封恒先前的模樣,突然就擔心起閨女以後也胖起來了。
母女倆正說著話,李氏身邊的嬤嬤突然彙報,說是在錦繡樓設宴的堂二少爺讓人送了兩個女先兒過來,說是給大伯娘助興。
李氏愣了一下,沒想到宋二郎在對麵的錦繡樓裡吃著酒席還能想著他們,這是侄子的孝心,李氏想了想就接受了。
許是飯後發困,宋師竹聽女先兒唱那些咿咿呀呀的彈詞聽得昏昏欲睡,她眯著眼睛,隻覺得自己才打了個盹兒,耳邊就有一個刻意壓低的活潑嗓音響起了。
“……伯母不用客氣,您還是第一回過來用膳,這頓飯我請是應該的。”
“你打開門做生意,掙的就是一份辛苦錢。要是尋常菜肴也就算了,今日這頓飯,就連州府一些酒樓也未必供得起。”李氏的聲音十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