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堂兄灼灼有神的目光下, 宋師竹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宋二郎一雙桃花眼就跟會說話一樣,時不時默默瞅他們一眼,場上略曖昧一些就十分尷尬。
封恒看著杵在身邊的堂大舅子, 也覺得可惜。隻是他如今還是妾身未明的狀態,若沒有人陪同, 嶽父也不能讓他宋家後院待這麼久。
如今這樣, 也是意外之喜。
他笑看著宋師竹好看的杏眼, 兩人每回一對視,封恒的心神就忍不住被吸引著。
宋二郎倒沒有覺得自己十分礙眼, 堂妹不守信用驢了他一回,他在一旁看熱鬨也是看得心安理得。
宋師竹終究臉皮不夠厚, 二堂兄就跟個大燈泡一樣, 兩人一說些什麼, 他帶笑的眉眼就格外有深意。
縱使封恒還是堅強地尋找話題, 等到前院讓人傳話說客人要提早離開時, 她還是鬆了一口氣。
那種被水洗過一般清澈亮眼的笑容, 讓封恒再度頓了一下。
他回縣之後, 兩人才見了兩回麵呢, 也不知道下一回見麵是什麼時候。
宋二郎看著有些磨磨蹭蹭的封恒,打趣道:“不如我去前院,跟大伯父說封二少爺要留下來用膳?”
封恒輕咳了一聲, 道:“宋二哥說笑了。”
宋二郎在心裡哼哼了兩聲,隻覺得先前在書院見著時,怎麼就沒發現封恒看著這麼不順眼呢。宋二郎又看了一下漂亮可人的堂妹, 心中突然產生一種自家小雞要被大尾巴狼叼走的不快。
魏琛看到迎麵走來的封恒和宋二郎時,腳步突然頓了頓。表弟在宋家後院走了一趟,方才引著他出去的宋二郎神色就黑了不少。
許是常年辦案的直覺,他摸了摸下巴,目光在自家表弟格外溫和的笑容上轉悠了一圈,得出一個結論,他表弟剛才肯定乾了什麼不大好的事了。
馬車上,封恒迎著魏表哥探究的眼神十分鎮定,也沒有趁機刺探未來嶽丈把他打發出去,跟魏表哥嘀咕許久究竟說了什麼。
他十分明白,他才是宋家女婿。要是有好處的事情,嶽父一定不會把他落下。
魏琛卻越看表弟越覺得像隻大尾巴狼,他想了想,問道:“你對你嶽父家了解多少?”他想聽聽表弟對宋文勝的判斷。
剛才他和宋文勝說話時,是帶有些許偏見的。
說來也是巧,他們一行人從京城出發時,正好與小馮氏一行人同路了一段。
小馮氏與大長公主駙馬的那點事,彆人不知道,他們錦衣衛內部可是全都一清二楚的。不過大駙馬與吳指揮使有舊,這點消息就沒放到皇上的禦案上。
因著如此,當小馮氏出京的時候,魏琛和兄弟們還驚訝了一下。不過雙方同行了幾日後,他們在驛站遇到宋家二老爺,小馮氏就止步不前了,當時魏琛就覺得其中肯定有些問題。
他到了豐華縣後,確實也聽到了一些消息。小馮氏被人誣賴通奸,下了大牢之後被打了八十杖,奄奄一息出牢後,又因臨近年關,衙門不願為她開路引,一行人隻得滯留在縣內。
他前幾日在路上遇見小馮氏身邊的下人匆匆去藥鋪買藥,這才知道縣裡流氓三不五時就到他們租住的小院裡威脅勒索,主仆手上的銀子已經寥寥無幾了。
當時那下人因著認出他也是京城來的同路人,與他說了幾句,都是控訴縣裡宋縣丞隻手遮天、坑害百姓的無良行徑,還歎息道,家裡主子已經寫信回家求助,可京城和豐華縣有一個月的車程,遠水救不了近火,要是等到過了年,衙門還不願意開路引,小馮氏許就要客死異鄉了。
魏琛不是什麼好人,但一個小女子被害到這種地步,無論她之前怎麼得罪宋家的,這都有些過了。
因著知道與表弟結親的就是宋家姑娘,這些話魏琛一直藏在心裡,但今日宋文勝邀他過府,卻透露了許多消息,魏琛不知道是否可信,便想問一問表弟的看法。
封恒也是第一回知道小馮氏的事,不過他直覺的,就覺得嶽父這麼對待一個婦人,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沉吟了一下,道:“有些話從我嘴裡說出來,不免有失偏頗。表哥可以去問一下縣裡人,要是想知道嶽父是不是那種魚肉百姓的惡官,百姓最有說話的權利。”
他想了想,繼續道,“再說那個婦人的事,快過年了,我聽說縣衙人力不足,縣裡發生許多偷盜案件都還抓不到罪犯,那些過去勒索的小流氓,未必是嶽父指派過去的。”
一個縣丞真要對付一個百姓,不至於用這種迂回的方式。而且以宋文勝的高傲,也不會去乾這種事。
魏琛頓了一下,他就是問過之後,才知道宋家幾代人修橋造路,在這一片極有名聲,不然張知縣也不能忍受手下踩在自己頭上。
他的手指敲在案桌上,剛才在書房裡,宋文勝剛才跟他透露了許多事情,魏琛心中一下又一下轉悠著他那些話,有些猶豫不決。
封恒也是知道表哥身份的,未免宋家惹上麻煩,他乾脆對著外頭車夫吩咐了一聲,讓馬車直接駛向城外。
外頭冰凍千裡,寒風凜冽。若無必要,都美人會選擇在這種時候出縣。
可魏琛這個下午就在封表弟的陪同下,把縣郊佃戶都走訪了一遍。到了後來他兩條腿都走不動了,看著表弟還是精神抖擻的模樣,不由叫苦道:“我知道宋家是好人了,你可饒了我吧。”
雪雖然停了下來,可鄉下的路真不好走,兩個時辰下來,兩人冷得鼻子都快掉了。
封恒看他一眼,想了想剛才拜訪的人也夠多了,就嚴肅道:“我不知道宋伯父剛才與表哥說了什麼,可宋氏一族的人都在縣裡紮根,如果不是什麼重大的事,宋伯父肯定不會這麼慎重。”
魏琛看著表弟對嶽父家的維護,搖了搖頭,突然笑道:“宋家有你這麼一個女婿,還真是值了。”
說完之後,魏琛自個也信了宋文勝的為人了。
他笑了一笑,他相信封恒不會為了幫宋家洗脫名聲,故意帶他去一些安排好的人家。剛才兩人就在車上,他也沒那個時間吩咐下去。
既然如此,剛才在宋家知道的事,就要慎重對待了。
他眯了眯眼睛,張知縣想要勾結土匪進城,抹掉城門證據,得看看誰的速度比較快了。
宋文勝本來跟妻子保證了不喝酒,可今日這件事辦得這般妥貼,他不免有些自得起來,十分遺憾不能備上小酒小菜慶祝一番。
宋文朔看著得意的大哥,搖了搖頭,笑了一下:“你剛才是故意讓二郎帶侄女婿去後宅走動的吧?”
宋文勝摸了摸胡須:“說什麼呢,娘在家裡,他作為宋家未來的女婿,過去請安不是應該的嗎。”
“那你乾嘛還答應二郎帶他去竹姐兒的院子?”
“咱們都是從年輕過來的,我是一看到封恒,就想起當年我在李家當毛腳女婿的日子。一時心軟,就幫了一把。”
宋文勝堅決不承認他有些彆的心思。
宋文朔笑了笑,也不揭穿大哥。那個魏琛年紀輕輕,一雙眼睛如利劍一般十分清明,雙方又是第一回見麵,他憑什麼信任宋家的話?
還不是需要侄女婿努力相幫。
宋文勝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件事到這裡為止,咱們就插手不了。縣衙的武備全都出動,都不能把土匪擋住。隻有那個錦衣衛,才有權調動附近軍力。我們除了多盯著些張家,什麼都做不了。”
想了想,他又道,“張家的帖子來得這麼快,明日衙門裡封印儀式過後,張知縣一定就會上門了。你回去後趕緊跟弟媳套好話,隨便幫二郎在衡州府裡編一門親事出來,離得那麼遠,不會有人去查證的。”
能不撕破臉,還是彆撕破臉。這一年,宋文勝一直就是這樣有張有弛,把張知縣吊著。如今事情還沒有全部結束,宋文勝也不想破壞了他之前營造出來的局麵。
宋文朔苦笑了一下,他和馮氏至今還是分居之中,她在正房,他在書房,好些年都是這樣了。如今要跟她商量事情,宋文朔頗覺壓力。
他想了想,又問他大哥:“你怎麼就能確定張知縣會勾結匪徒?”這件事他剛才就想問了。
宋文勝對著弟弟,卻有些感歎閨女的運氣。
他前些年辦的一樁案子裡,最近有個犯人挨不住邢囚,透露出了一些信息。其中就有一條,說是附近土龍山的一窩土匪裡有人打進了衙門內部。
宋文勝本來還覺得荒謬可笑,聽完宋師竹的話,卻不得不信了。
編瞎話的訣竅,就在於虛實真假各占一半。
他把事情真真假假參合在一起說了出來,越說越覺得理由居然如此順理成章,閨女還真是有老天爺在罩著。
宋文勝
他說完後又看著弟弟的神色,笑了笑,信了就好。隻是一想到宋文朔和馮氏的關係,他又有些頭疼起來,想了想,附耳過去給弟弟支了個招,宋文朔越聽神色越是放鬆。
是夜,宋師竹就接到了她爹的任務,居然說馮氏對她青眼有加,叫她去左跨院為宋文朔敲邊鼓。
她木著臉聽著她爹的勸說,又一想二嬸和二叔間這些年的冷淡,很怕她這一去,二嬸以後也不給她好臉色了。
不過宋師竹也擔心明天張家過來時會出意外,想了想還是過去了。
她到的時候,宋文朔正好從正房出來,看到她時還對她點了點頭,表情中看不出半分不對。
宋師竹心中卻突然有些不安,覺得氣氛有些不大對勁。她硬著頭皮掀開簾子進去,馮氏見到她時,表情同樣非常冷靜,還笑道:“你爹也真舍得使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