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也是見過宋師澤的,當時她在他娘的喪禮上,隻覺得這小男孩十分可憐,沒想到這一回見著,她卻覺得宋師澤尤為順眼。
宋師竹琢磨了一下心中突然浮現的體悟,覺得搞不好她爹這回慧眼識珠了一把,還真是會對宋氏有極妙的好處。
不過越是這樣,她越是可憐自家弟弟,成長路上有這麼個比較對象在,以後一定不大好過了。
因著姐弟間多年積下的深情厚誼,宋師竹晚飯後也沒有在千禧堂多留,直接就奔了她弟的院子。
她過去的時候,還以為宋師柏會像個小可憐一樣躲起來哭,沒想到她弟居然在懸腕練字。昏黃的燭火下,宋師柏認真的側臉十分顯眼,蘋果肌都肉成了一團。
宋師竹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他正抿著唇在抄寫一首古詩,看著上頭鐵骨錚錚龍飛鳳舞的一行“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麵為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 ”,她嘴角不由得抽了一抽。
不過宋師柏的字倒是比先前長進多了。宋師竹拿著他這些日子練字的一疊宣紙,一頁頁翻過,驚喜地發現今晚被她爹這麼刺激一下,她弟的書法居然突破了一個小瓶頸,骨架豐滿,線條流暢,頗有一股挺立的氣勢。
直到最後一句詩落下後,宋師柏才呼出一口氣,得意道:“怎麼樣?我剛才在千禧堂的時候,就覺得我的書法要有進益了。”
那股感覺十分奇妙,宋師柏也不知道怎麼說,他回來後立刻吩咐小廝鋪紙研墨,落下第一筆時,他心中就確定了。
他爹太氣人,他被他爹激了那麼一下,埋沒了多年的潛力終於出來。
宋師竹:“……”她剛才還覺得宋師澤十分不同,沒想到才第一回交鋒,她弟就被激起鬥誌了。
……真是一個不錯的結果。
宋師竹毫不猶豫地豎了一個大拇指,把她弟誇了又誇,真心實意道:“要是早知道澤哥兒有這樣的效用,年前就該讓爹把他帶回來了。”
宋師柏白了他姐一眼,拍了拍桌子:“我決定了,以後我一定要讓那老頭刮目相看!”
他這個年真是受夠他爹的鳥氣了。
自家孩子要努力上進,宋師竹當然十分支持。她趁機道:“先前我不是拿了一份讀書計劃給你嗎,你按著上頭的內容複習,到開學前一定能有得益的。”也省得她接了封恒的任務,要一日日追著弟弟問學習進程了。
宋師柏倒也沒拒絕,他一看上頭的字跡,就知道那是封大姐夫給他姐的。他想了想,突然豪情萬千,宋師澤不過孤身寡人,他有一大群人在後麵支持他,他難道還能比不上他嗎?
宋師柏剛想到封大姐夫,魏琛和封恒也在說起下月封恒的婚事。
魏琛這個年在豐華縣過得真是無比逍遙。
封恒的娘親是他的親姨母。前些年封魏兩家離得太遠,走動不勤。這一趟奉旨巡查邊防工事,魏琛便在司裡跟抓鬮挑到豐華縣的同僚換了一下差事,沒想到除了好好地享受了一番姨母的疼愛外,還白撿了一樁大功勞。
想著如今還在牢裡等著押解上京的張知縣,魏琛便眉開眼笑,如烏龜樣翻仰在搖椅上,一邊看著天上的月亮,一邊歎道:“今夜月色甚好啊。”
封恒則在一旁擺弄著煮茶的炭爐,幾案上擺著精致的茶點,熏爐中的香煙嫋嫋升起,襯著周圍靜謐的夜色和殘留的白雪,真是彆有一番情致。
魏琛看著眼睛都不眨一下、視線一直在紫砂壺上的表弟,欣賞道:“以後表弟妹進門,表弟這一手就有表現的機會了。”
多好看啊,舉手投足儘顯君子之態,真叫一個韻味天成。
封恒對著未婚妻時不敢隨便毒舌,對著表哥就沒有這種顧慮了。他嘴角輕揚,臉上的眉飛色舞明顯至極,口中卻道:“表哥吃了那麼多茶點,都還塞不住你的嘴。”
魏琛嘖嘖了兩聲,舉起茶碗淺淺地輕啜了一口,突然道:“這茶裡肯定放了蜜了。”
封恒端起茶碗,對著表哥的胡說八道麵色一絲不改,喝了一口,才道:“這水失了些味道。我特意從外地帶回來的江心水,才放了兩個月就拿來招待表哥。要是能多存幾個月,許會更好喝。”
魏琛白了他一眼,知道封恒在說自己喝了他的好茶好水還要拿他打趣不厚道。他想了想,也覺得最近封恒招呼自己是下了力氣的,摸了摸鼻子,也不回話了。
不過他這邊偃旗息鼓,封恒的目光卻在他胖了一圈的腰身轉了轉,戲謔道:“表哥這一回回京,朝姨母許是都認不出兒子了。”
“那敢情好。”魏琛還伸手摸了摸圓潤的臉,十分得意。
說他胖他就胖吧,他不在乎,衙門正月十九開印後,他就要回京了,到時候路上餐風露宿,正好能瘦下來。話說回來,他養身上這點膘容易嗎。
提起養膘這個詞,魏琛便想起表弟前幾個月寫信與他說的事情,頓了下,道:“我覺得大表嫂身上有些古怪。”
魏琛是錦衣衛出身,這幾年也跟著辦了不少案子,雖不敢說是一雙火眼金睛,但一個人的底細如何還是能看出來的。
他摸了摸下巴道:“黃氏不像你說的是個弱質女流,前幾日我看著她將廚房裡一口起火的鐵鍋搬到地上,好家夥,那鍋得有十幾二十斤重了。她毫不費力就抬起來了。”
當時魏琛還真是嚇了一跳。黃氏的表情就跟做賊一樣,看著四下無人,滅了火之後才把鐵鍋又拿回廚房。魏琛想著黃氏在他麵前溫柔靦腆的模樣,還真是無法把這一幕跟她重合起來。
他想了想,問道:“慎表哥有沒有說些什麼?”要是黃氏身上真有事情發生,封慎作為枕邊人,應該是第一時間就能知道的。
封恒:“我問過大哥了。”先前妻子病成那樣,封慎便察覺出他們兩人之間的矛盾,封恒對著哥哥也沒有隱瞞。他吐出一口氣,道:“大哥說,嫂子與他懺悔,說是自己先前豬油蒙了心,聽信娘家的話才會這麼乾,以後她會與娘家劃清界限。”
先前從宋家新春宴回來後,黃氏也是主動交代了會抓蛇的事,說是剛進門時怕嚇著他們,所以一直在隱藏自己。但當時看著眾人都怕蛇,她就忍不住了。
他大哥倒是與他說過懷疑妻子有問題,這種夫妻間的感覺不足與外人道,隻是黃氏說話條理清晰,邏輯分明,就連夫妻間的私密事都一清二楚,封慎拿不出彆的證據,隻得作罷。
魏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要是沒有個妥貼的法子,這些事你們就彆跟姨母說了。”
他那個姨母真的是一個好人,可心思也是真的敏感,一有點什麼事就會杯弓蛇影,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偏偏她又嘴緊,要是不想讓人知道的事,誰都不能從她嘴裡撬出半分。魏琛還記得小姨丈去世那一年,姨母愣是把所有傷心都忍在心裡,彆人看著還以為她對多年分居極少團聚的丈夫沒什麼感情,沒想到那一年冬日她便病得差點步了小姨丈的後塵。
黃氏用命來請罪,這件事已經沒有其他處置方式了,再告訴趙氏,隻會讓她徒增憂慮。
封恒歎了一聲,他之前也是這麼想的。
魏琛思慮一下:“不過你們還是要防著她再有害人之心。”
封恒無奈道:“大哥說他會好好盯著妻子。”這陣子他們兄弟倆私下說了許多話,封慎怕妻子有問題會害了一家,年前知道真相時,便與他商量起了他成親後的分家事宜。
他們兄弟之間素來沒有矛盾,封恒也不願意那麼早就想到分家的事,可惜大嫂有害人前科在先,大哥實在不放心。
封恒估摸著大哥的想法未必能成,按封慎對分家一事的規劃,黃家那一大家子聽到消息,肯定要過來鬨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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