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隨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表情突然不太好看。
徐三姑娘仿若無聞, 笑道:“我一見宋姐姐便覺得一見如故,說起話便親近幾分,宋姐姐和李二妹妹彆嫌棄。”
宋師竹心裡雖然有些怪異,但也沒有往彆處想。
說一句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 封家雖然一門兩進士,可封家祖父那一代還是寒門出身, 公公又死得太早,沒留下多少人脈,封恒現在身上最顯眼的,就是一個大儒弟子的身份。
不,其實還有一樣。
年前李氏在雪地裡瞧見女婿後, 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的前後對比, 足能說明顏值也是他的亮點之一。
封恒不笑時有一股拒人於千裡的俊美出塵, 笑起來卻十分誘惑人——宋師竹最近每回看著他笑, 都有種他在勾引她的感覺。
宋師竹把自己心裡此時的不舒服,歸咎於賣瓜心理發作。她想了想,覺得肯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實在是雙方家世差太多了……翹她的牆角便是要做繼室,繼室這個詞很難聽好不好。
而且現在還在逃難途中, 府尹可是正四品官。整個宋氏一族, 除了二叔的五品同知外,就沒有一個超過四品的了,足可見官員的品級累積有艱難——高官家的閨女也是很金貴的, 肯定不會想著搶她碗裡的瓜。
此時徐三姑娘卻似乎沒有覺察到氣氛的怪異,繼續道:“封二哥這一回功績甚大,朝廷——”
李隨玉突然插話:“我們比宋姐姐早到了半個時辰,宋姐姐一來就被我們拉過來了,許是還沒用膳,我們先不打擾宋姐姐了。”
想說的話被打斷後,徐三姑娘便笑而不語。
當夜,李隨玉就過來道歉了。她內疚道:“徐三從前不是這個樣子。”徐家跟李家有些淵源,李隨玉自幼便認識徐三,兩人實在太熟了,今日一聽她那些話,她就覺得不對勁。
宋師竹本來還不覺得如何,李隨玉這麼一說,她才知道自己以為的正常情況不正常了,不禁坐直身子。
封家如今和自家的關係到底不一樣,李隨玉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徐三姑娘的經曆說了一遍。
就連宋師竹聽完後,也覺得這個姑娘實在坎坷。
徐三姑娘如今的狀態不知道該定義成待字閨中還是初婚新寡。她出嫁當日,夫君猝死在喜堂上。原本按照正常的劇本,徐三就該留在夫家守寡。可惜徐府尹疼愛閨女,強詞奪理,硬是道兩人間的拜禮沒有全拜完,徐三不算是夫家人,把閨女搶回來了。
雖然這位姑娘還是換回了閨中打扮,可經了這一遭,她在府城裡的婚嫁行情降到最低點。
從前門前媒婆趨之若鶩,之後願意提親的好人家寥寥無幾,更多的是卻是那些看在徐家的權勢上,想要攀附上去的鑽營之人。徐三厭惡這些人蠅營蟻附,一直不願鬆口嫁人,在家裡蹉跎了兩年,性情變得越發古怪了。
聽完這些後,宋師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李隨玉搖頭道:“她是病急亂投醫了。”李隨玉先前聽徐三說那些“寧我負人,不讓人負我”的話,還覺得她可憐,但今日看她的行徑,才知道她是真的打算這麼做。
徐三的想法也很好猜,祖父收了封師兄為徒,封師兄眼看前途不可限量,又有此番功績在手,宋師竹不過一個縣城來的小官之女。她許是覺得,論權勢論助力,宋師竹都鬥不過她,便想著以勢壓人。
要是封師兄沒有娶妻,李隨玉倒也覺得這兩人合適。可祖父收徒的內情她是知道的,一多半是因著宋姐姐的算學天賦。若是封師兄隻是一個普通秀才,徐三如何都看不上他。
宋師竹卻反過來安慰她,道:“沒事的,我對相公有信心。”
她對封恒簡直太有信心了!
她金手指這麼大,都有隨時做寡婦的危機。要是封恒敢對不起她,她就每日三回祈禱老天爺滅了那對狗男女!
宋師竹心裡覺得自己就是典型的最毒婦人心,但這個想法一旦出現,便在心裡深深紮根。
敢出軌,就去死!
從李隨玉嘴裡知道徐三姑娘的意圖後,宋師竹也十分重視。這一夜在驛站,宋師竹睡前除了為瓊州河的安全禱告外,另一件便是祈禱那些破壞彆人家庭的人都得到報應。
不知道老天爺按的是什麼標準,她求祂讓她感應封恒的情況祂死活不答應,但是對懲罰壞人這件事卻十分熱衷。
宋師竹一早起來,看到徐三在人前忍不住噴嚏連連,心裡便在想,她這是成功開發出打小人的技能了?
徐三許是覺得自己傷風咳嗽的樣子十分不好看,看到她上前關心,還掩飾道:“勞宋姐姐惦記,我身子無礙的。”說著便是一陣噴嚏咳嗽連環攻擊。
無論是什麼樣的美人,小聲咳嗽許是會有弱不經風的美感,但咳得肺都快出來,還有鼻涕泡冒出時,就不那麼好看了。
宋師竹怕被傳染上,立時站遠幾步。
許是覺得被嫌棄了,徐三神色發黑,咬著唇,目露水光,似乎被欺負了一樣。
徐家的馬車比李家早走了半個時辰。
這一回重新坐到馬車上時,宋師竹也沒空去想許三姑娘了,她心裡憂慮不斷。
逃難的百姓越來越多。
昨日李家馬車旁除了大戶人家的車馬,基本上看不到零散出逃的人,但今日出發之後,身後卻跟上了各種各樣的驢車、牛車,李家管事上前打聽了一番,都是瓊州河沿途的人家。
老話說破家值萬貫,這些人出門時基本上帶上了家裡全部的家當,綿延不絕的雨水中,這一條逃難路越發臃腫起來。
螺獅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宋師竹,慶幸道:“少奶奶,幸好咱們車上帶了小炭爐。”天還在下著雨,誰都不知道瓊州河堤壩什麼時候就經受不住了,除了一早上停下一回喂馬外,就連中午也沒有浪費時間折騰熱食。
一日半後,這一條長長的路程才有百姓分流出來。
宋師竹掀開車簾,看著身後少了一多半的尾巴,真是長長舒出一口氣。人實在太多了,到了後麵,舅舅家的家丁也不得不提高警惕日夜值守,就怕有人起了壞心思。
李家的馬車並沒有隨著身後人員減少停下來,他們這一行的目的地是百裡之外的安城縣。
這個小縣城地處偏僻,卻完美避開了瓊州河所有河道。有家底的人都會多走幾步,就連李先生家還有徐府尹家的人,也是如此。
李舅舅先前還突發奇想,覺得乾脆走遠點去豐華縣看看自家妹妹妹夫,可一想著自己拖家帶口的,便也罷了。
他一下車便連聲道:“幸好咱們腳程快,縣城門剛才都戒嚴了。”
這個小縣從來就沒接待過那麼多人,一時間城門口人流如湧,衙門緊急出手進行管控。剛才一路走在長街上,百姓們看著他們的目光都是好奇又緊張。
宋師竹也很慶幸他們早一步進城。這一趟逃難時間不長,隻要離開瓊州河的途徑範圍便可以,眾人間秩序還算井然,但要是多走些日子,就不一定了。
誰都不知道在路上走著走著,什麼時候洪水就追上來了。隊伍裡人心惶惶,一直有種不安的焦慮在發酵。尤其是隨著路程遙遠後,許多小兒經受不住,雨聲伴著啼哭那種淒涼恐懼,更加深入人心。
李玉隱前日為了以防萬一,還從車窗邊給她遞了一把匕首讓她防身。
如今總算安定下來了,宋師竹實在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