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江風強勁, 吹得窗簾子呼呼飛起。
李隨玉坐在宋師竹的船艙裡, 好奇地聽她跟外頭人說話。
宋師竹的語氣與平時並無不同, 還是像青棗一般脆生生的:“高姐姐,謝謝你特意給我送的蓮蓬。”
“你吃得慣就好。”
跟她搭話的女人嗓音低沉, 帶著一股輕鬆隨意, “你這人也有趣, 居然會喜歡我們這些粗人吃的野物……”
“船上水果少,蓮蓬也是個稀罕物啊。”
江風吹散了宋師竹清亮的笑聲,對方也跟著笑:“……放心吧, 你們家老太太吩咐過了, 要是真有小賊上來,我擔保你們這一片不會有事!”
女人把胸脯拍得震天響,李隨玉在屋裡坐著都擔心她把自己給捶壞了。
直到宋師竹進來,李隨玉看著她的目光還有些不可思議。長豐鏢局那幾個女鏢師, 個個跟男人一樣膀大腰圓,高大粗壯, 她一見就害怕,宋師竹膽兒真是太大了。
宋師竹一看她的目光,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未免又想起今日下午跟高三娘說話時聽到的那些話。
寧氏以為自己在船艙說話隱秘,可船窗四開,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當時聽著高六娘嘲諷地轉述寧氏的話時,宋師竹心中立時就有一股深切的預感,覺得寧氏這一回應該是要倒黴了。
心裡想了一回即將麻煩纏身的寧氏, 宋師竹心裡高興,又和李隨玉分享她打聽到的消息。
“六娘剛才說了,今晚入夜後,咱們的船就會進入最經常遭遇水賊埋伏的三角地段。隨玉妹妹今晚睡覺時留心一些,儘量和衣睡著。”
李隨玉擔心道:“真的有水賊嗎,長豐鏢局的人怎麼沒有和堂伯說啊?”
宋師竹:“六娘說這一片三年前剿過一次匪,應該是他們的人覺得問題不大,才沒有跟李大哥直說。”
“不過不管有沒有,咱們都要留個心眼。”宋師竹道。
其實這件事也是高六娘跟她開玩笑時無意說出來的,宋師竹聽在耳裡,心中突然就有些模模糊糊的感覺。
她打算待會封恒回來再跟他說一說,看著對高六娘等人心存不適的李隨玉卻是好意提醒道:“我知道隨玉妹妹不習慣跟女鏢師相處,不過也彆輕易得罪他們。”
宋師竹自己覺得高六娘灑脫不羈好相處,卻不會硬要求李隨玉也和她有一樣的看法。她就是覺得,不管李隨玉心裡對他們有什麼想法,也最好彆表現出來。
鏢局的人收了錢,危險時固然會儘力保證他們的安全。可平時處得好不好,也會影響到他們保護的力度。
李隨玉心思玲瓏,一下就知道宋師竹在暗示什麼事。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三嫂那個人,說話素來說話口無遮攔,先前在家裡,老祖宗已經說過她好幾回了。”
宋師竹卻不願意再提起寧氏,反正知道她要倒黴的這件事,已經足夠她消氣了。
寧氏也確實有些倒黴,兩人正說著話,李隨玉身邊的丫鬟便傳了一個消息過來,說是寧氏被李老太太給禁足了。
宋師竹:“……”應驗得真是太快了。
她端起茶碗喝茶,耳朵卻一直豎著聽李隨玉的丫鬟跟她嘀咕寧氏被罰的過程。
宋師竹深深覺得,韓氏這麼好脾氣的人都會到李老太太跟前告狀,肯定是寧氏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
她心中一下子就爽了。
李隨玉也沒有避著她的意思,直到丫鬟把話說完後,她才忿忿道:“我就知道三嫂肯定會惹老祖宗生氣的!”
李家丫鬟隻是傳達了對寧氏的處理結果,宋師竹卻很想知道寧氏因著什麼原因受罰,不過不等她問出口,李老太太身邊的一個嬤嬤便過來請他們過去。
李隨玉看了一下宋師竹,一幅似乎有話要說又猶豫的模樣。
宋師竹福至心靈,立刻便覺得寧氏受罰的原因一定與她有幾分相乾。
李老太太的船艙裡,立著的下人都是噤若寒蟬,齊刷刷垂下頭。
韓氏坐在墩子上,帶著幾分苦悶道:“……老祖宗明鑒,敵人還在暗處守著,這種該闔家團結渡難之時,我剛才實是不該說出這種話。可我確實沒辦法了。”
剛才李老太太聽完她告的狀後,二話不說,就傳話讓身邊的兩個嬤嬤罰了寧氏一百戒尺,還發令在船上的這段時間不準寧氏出船艙,這就是要禁足的意思。
韓氏也沒想到老祖宗居然會這麼雷厲風行。先前在府城裡,寧氏無論做了什麼,老太太都是以教育為主,就算忍不住火要罵人,在下人麵前也會給她留臉。
這回居然會乾淨利索地扒了妯娌的臉麵。
這一百戒尺打下去,寧氏受了家法的事可就再也藏不住了,
京城李家人丁眾多,寧氏這麼好強要臉的一個人,回到京城還不知道還要麵對何等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