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 宋師竹好奇道:“事情怎麼樣了?”
剛才封恒到李老太太院裡接她時,李老太太閱曆豐富, 隻稍稍問了幾句便停下了,宋師竹不好越過李老太太尋根究底,憋到這會兒才忍不住問出聲。
封恒好笑地看著一臉期待的宋師竹, 也覺得能忍到這會兒真是難為她了。他也沒有賣關子的習慣,直接就複述了一遍書房裡的事情。
看到那份題目後,過了好一會兒, 皇上才抬頭, 聲音帶著點兒怪異道:“這是太傅出的題目?”
聽著皇上這句話, 封恒便敏銳地感覺到, 皇上應該是已經發現了不對勁。
不過他也沒有出聲, 這種場合,皇上沒直接讓他下去已經是開恩了。
接下來, 皇上接下來的行為也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當著他的麵,直接便道,這份題目與今日一早剛呈上禦案的會試考題一模一樣。
皇上爽快,李先生也沒有隱瞞, 指著他就道, 這件事是他先發現不對,這才上門提醒。
事態發展實在讓他猝不及防,封恒沒有任何準備就被自家先生給賣了,他默了一下, 皇上卻是劈裡啪啦問了他好些話。
除了隱瞞這件事是妻子發現外,其餘的,封恒都極為坦誠,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說起來,他也沒想到一件那麼驚險的事情這般容易就解決了。依他先前的意思,總得他們先查出一些證據才好捅到聖前。可事情的發展實在太突然了。
宋師竹心滿意足地聽完了經過,隻覺得這才是她想要的結果。不用再一波三折想著怎麼調查舉證,直接就讓大老板知道真相。
她想了想,好奇問道:“皇上被人欺騙是不是很生氣?”
封恒見她這麼感興趣,笑:“你也不問我突然見到皇上心情如何。”
宋師竹想了想:“那你怕嗎?”對她而言,一回生兩回熟,過了第一回那股勁兒之後,她心裡也覺得太後皇上就是那麼一回事罷了。不過封恒跟她不一樣。儒家講究天下至德,莫大乎忠。封恒讀了十幾年聖賢書,宋師竹也能體諒自家相公對皇權的敬畏。
封恒搖了搖頭,怕倒是不至於。今日皇上看到他也在李家時,表情除了驚訝還有些酸溜溜的。封恒素來敏銳,稍微想一想皇上先前對他這個師弟的態度,便知道皇上是在吃醋了,他對此也有些無奈,不過倒是覺得皇上其實也跟普通人差不多。
“皇上性情光明磊落,難怪老師會一直惦著他。”他歎氣道。
宋師竹卻是道:“應該歸功於李先生和皇上師徒情深。”為帝者素來多疑,李先生速戰速決雖然省事,但也有風險,若是皇上覺得先生算計他,失了聖心,損失便大發了。
“皇上有沒有說那些壞蛋要怎麼懲治?”
這才是宋師竹最關心的。差一點,自家也要跟著遭殃了,到現在,宋師竹到現在心裡才踏實了一些。
封恒搖頭:“這就不是我該參與的了。”封恒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不過一個赴考學子,事實上,皇上在他麵前承認貢院不乾淨也夠他驚訝的了,怎麼還會跟他商量國家大事。
宋師竹也明白他們家的戲份到此為止就結束了。她歎了一聲,能這樣快刀斬亂麻是最好的,否則要是拖個幾日,家裡幾個備考的人心神都在這上頭,就得不償失了。
封恒離開之後,高玉珩在師弟麵前維持了許久的淡定表情便破功了,他呼出一口氣,恨聲道:“那些人真真可惡,把手伸進貢院,還要把太傅也拉下水!”
李望宗和皇上師徒十多年,一下便察覺出高玉珩話裡的冷意,他搖頭道:“主考官都是由閣臣擔任,若是皇上要全部處置,恐怕又有人要在皇宮麵前跪求了。”
“哪又如何,貢院被人鑽了空子,斬首流放不足以平朕心頭之恨。”高玉珩直接道,會試四個主考,其中兩個成日逞著老臣的威風,高玉珩平日奈不了他們何,這一回倒是錯有錯著。
他道:“要是前怕狼後怕虎的顧忌,等朕埋入黃土,那些惡心的人還能在朕麵前蹦噠。”
他從小身體便不甚康健,也不知道能活多少年。但他登基一回,總不能一直為人所製。
想了想,高玉珩看著李望宗道:“那些人不懷好意,這件事還要太傅幫把手,明日在朝上上個本子。”無論是誰揭發此事,李先生都免不了沾上汙水,隻有太傅自個上奏,才能自證清白。
李望宗微微頜首,隨即便歎了一聲,朝廷這潭水什麼時候都是不清不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殃國禍民之輩才能被剔除乾淨。
高玉珩也知道李望宗不是那等醉心權勢之輩,他歉疚道:“為了恩科改革之事,太傅這陣子為朕擔了許多罵名,難為太傅了。朕不是一個好弟子,不能繼承太傅衣缽,但以後太傅若想讓師弟專心做學問,朕也會看著他一些的。”
李望宗想到封恒,也是頭疼,其實皇上的話正中他的心意,可惜封家底子太薄,要是因為他幾句話,弟子便終生隻在權勢外圍轉悠,李望宗想想也覺得對不起他。
他搖頭道:“老臣去年收他進門,觀察一年,封恒為人務實,尚算能乾,皇上如今正需要人幫忙,以後有出力氣的事情隻管交給他。”
頓了一下,他又道:“就此事而言,便能看出他性情中的明敏之處,更加難能可貴的是,遇事足夠鎮定縝密,曆練一二,皇上也能多一能臣了。”
高玉珩品了一下李望宗這幾句話,突然高興起來,看來在太傅心裡,這個師弟還是比不得他的地位。他心裡轉悠著種種對待蠹蟲的雷霆手段,也給封恒記了一大功。雖然不能明著封賞,但會試在即,總是有機會嘉獎的。
李家書房裡的後續發展,宋師竹和封恒自然是不知道的。從昨夜到現在,宋師竹一直心潮起伏,自然也沒把那點心底那點突然泛起的奇特波瀾當一回事。
回家之後,知道宋二郎和李玉隱都掛心此事,封恒三言兩語便把事情都說完了。
宋二郎難得地黑著一張臉道:“幸好妹夫先發現了。”曆朝曆代對舞弊之事都抓得極嚴,他們家在京城孤枝在林,要是真出了事,都找不到能撈他們的人。
能到前院伺候的小廝都是識文斷字,在那個小廝的屋裡,宋二郎還發現了好些他們複習的題目,隻怕是他來不及送出去的。
宋師竹安慰道:“皇上已經知道了,那些人都是秋後螞蚱,一個都逃不了。”剛才在李家,李老太太便提醒過她這件事不好聲張,宋師竹回家後也跟著過來前院處理後續。
想起剛才看到的場景,她也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做出這種賣主的事,最好的結果也是被發賣出去。那個小廝在李家時已經被人扣住了,可他自個找死就算了,還連累了一家老子娘。
宋二郎雖然生氣,聽著堂妹的這個形容,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又好奇問封恒道:“你是怎麼看出那個小廝有問題的?”
前些日子那個在家門行刺的人就不提了,當時他不在家裡也無話好說,但今日這個小廝可不一樣,那是宋家的下人,宋二郎日日看著他在麵前晃悠,就是一直沒發現他的不同尋常。封恒的這種敏銳,確實出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