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完,章皇後又將戲單遞給了佳淑儀,交由她點。
明檀意外了下,短短半月,那位本不能隨駕出行的佳貴人不僅隨駕出行了,還成了佳淑儀。
她望向滿麵春風的佳淑儀,隻見她的目光從戲單上隨意掠過,忽撫鬢道:“這戲單上唱的都聽膩了,不如來出《孟母三遷》吧,會唱麼?”
“回淑儀娘娘,會的。”
她滿意笑笑,合上戲單,又望向章皇後:“也不知怎的,這懷了小皇子後,臣妾便時時念著盼著,甚至還想到了以後該如何教導他,皇上昨兒過來,還說有臣妾這麼個心急的娘,肚子裡的小皇子日後怕也是個急性子呢。”
原來是有喜了,難怪。
可太醫都看不出男女,她便這般一口咬定是小皇子,心思未免也太直白了些。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妃嬪笑道:“佳淑儀怎知就一定是小皇子,若是個小公主呢?”
佳淑儀麵露不虞,沒接這茬,隻給身側的宮裝麗人使了個眼色。
那宮裝麗人忙道:“皇子公主自然都好,反正都是為了皇上開枝散葉。再說了,能懷上,便是佳淑儀的福氣,總比有些人,懷都沒懷不上要好。”說完這句,淑佳儀與她都望了眼蘭妃。
蘭妃一襲月白宮裙,專注看著戲台,神色淡淡。
她雖不出聲,但自然也有站在她這一邊的妃嬪替她出聲。
明檀矜矜持持地剝著荔枝,邊吃邊聽著這些個妃嬪你來我往,麵上不動聲色,心裡頭卻覺得台下這戲,唱得可比台上熱鬨多了。
其實若不帶偏見,光聽今兒這些,明檀也覺得蘭妃合該受寵,她容貌才情都屬上乘,在咋咋呼呼的佳淑儀之流襯托下,那份寵辱不驚更顯難得。
戲至中途,淑妃姍姍來了,原是今日養在她名下的四公主有些吐奶,她照料至四公主睡熟才趕過來。
章皇後當然也不會怪罪,讓人將戲單送去,又如先前那般溫和道:“特地為你留了出戲,你看看想點哪出。”
淑妃笑著接下了戲單子,看了半晌,忽然又拿著戲單問了問坐在她旁側的蘭妃:“妹妹覺得是這出《梧桐雨》好,還是這出《人月圓》好?”
蘭妃沉吟:“《梧桐雨》悲了些。”
淑妃點頭:“那便依蘭妃妹妹的,點這出《人月圓》罷。”
淑妃話音方落,佳淑儀就笑了聲,意味不明道:“蘭妃娘娘竟喜歡這出,不過這出戲裡,王氏與丈夫指腹為婚,感情甚篤,確實是讓人好生羨慕。隻是不知定北王妃喜不喜歡這出?”
明檀:“……”
看個戲也不讓她安生。
《人月圓》這出戲是前朝某個名戲班子排的,講的是婦人王氏的丈夫上戰場後下落不明,王氏不願改嫁,獨自照顧老母幼子,數年後丈夫衣錦還鄉,王氏守得雲開見月明,與丈夫恩愛到白頭的故事。
佳淑儀說的指腹為婚也沒錯,可這隻在戲文裡簡略交代了一句,提起這出戲,大家多是感佩王氏重情良善雲雲,她獨獨將指腹為婚拎出來說,挑事兒的意圖簡直是昭然若揭。
蘭妃壓根就沒想到這層,打扇的動作頓了頓,下意識便望向明檀。
其他人也不由望向明檀。這位可是聖上欽定的定北王妃,家世還十分顯赫,她若是厭上蘭妃,那往後可有好戲看了。
可令人失望的是,明檀自個兒雖愛看戲,卻並不喜歡讓彆人看她的好戲。
“這出甚好,王氏不離不棄有情有義,其丈夫也是保家衛國不忘本心的錚錚男兒,我倒是與蘭妃娘娘心意相通了。”明檀笑吟吟望著蘭妃,還遠遠敬了她一杯荔枝酒。
蘭妃稍怔,也點頭致意,掩袖喝了。
佳淑儀被明檀這四兩撥千斤完全不接茬的舉動哽到了,靜了半晌,忍不住陰陽怪氣道:“沒想到王妃酒量這麼好,氣量更是好。”
明檀溫柔笑著,聲音也極為溫柔:“佳淑儀好福氣,我堂姐有喜時,說上三句便惡心反胃,害喜害得厲害。”
這意思便是,不像你,懷著孩子一張嘴還到處叭叭。
“對了,不知佳淑儀可有每日讀書?我聽人說,母親平日讀些什麼說些什麼,肚子裡的孩子出生後便會有樣學樣呢。”
這意思則是,少四處搬弄是非,給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積點口德吧。
佳淑儀顯然聽懂了,麵色有些難堪。
她本是有些忌憚明檀的身份,可她嬌生慣養長大,入了宮也沒受過什麼委屈,還沒遭受過後宮的毒打,再加上現下又懷了龍子,一時說話也有些負氣。
“王妃還沒懷過孩子,懂得倒是挺多,說來定北王府還沒有誕過子嗣吧,王妃也是該抓緊些了,若是力不從心,不妨也找人分擔一二,定北王殿下是咱們大顯的戰神,子嗣可是大事兒。”
佳淑儀雖然說話不過腦子,但這話還真戳到了明檀的軟肋。明檀正欲應聲,可涼房外卻忽然走進兩道頎長身影。
江緒瞥了眼佳淑儀,目光又落定在偷喝了荔枝酒臉頰有些泛紅的明檀身上,他聲音很涼,像在冰鑒中浸了許久,帶些漫不經心:“臣竟不知,小小淑儀都能做定北王府的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