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緒忽打斷道:“此事應與靖安侯無關。”
“何以見得?”成康帝立即反問。
成康帝對明亭遠始終心存顧忌。
明亭遠任滿歸京後,順理成章調入樞密院任樞密副使。樞密院乃本朝最高軍政機關,他升任樞密副使後,掌樞密院十二房下的北麵房與河西房。
陽西路隸屬河西房管轄,他本身也在陽西路經營多年,帥司之位雖易,可統調兵將之權仍握在他手,且繼任帥司還是他從前的得力部下,手中權勢不可謂不甚。
然因江緒從中插手,成康帝錯過了借修剪世家機會剪除他的最好時機,這兩年在京,他也安分守己,加之他人在上京,即便掌西北邊地之權,也多了層不得脫身的掣肘,是以成康帝也沒再打算隨便動他。
隻不過今夜這封密信――
“從前靖安侯不願卷入朝堂紛爭,而今入樞密院兩載,也從未有逾矩之意,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本無通敵叛國之必要,如若有,那也隻可能是為了幫扶於我,圖謀大計。”江緒忽道。
成康帝一怔,忽而反應過來:“你胡說什麼,朕不是那個意思,朕從未疑心於你!”
江緒神情極淡:“陛下既未疑心於臣,也不必疑心於靖安侯,靖安侯雖一力舉薦郭炳茂,然郭炳茂掌陽西路兩年,手中卻並無要緊軍權,難免心生其他念頭。郭炳茂與北訶,因何互通,下一步又有何圖謀,還有待切實查證。”
這話也有道理,成康帝稍忖片刻,點了點頭:“那這件事便交由你辦,若他真有二心……那不如將計就計。”
江緒正有此意,略略頷首應下 。
沉默良久,成康帝歎了口氣,又拍了拍他的肩:“看來你對那小王妃,是上心了。成婚後,你變了不少。”
江緒向來不大喜歡與他聊私事,亦並未應他這話,隻淡聲道:“若無他事,臣告退。”
望著江緒欲撩簾出帳的背影,成康帝忽而又叫住他:“阿緒!”
江緒停步。
“朕,永遠信你。”
江緒腳步稍頓一瞬,還是頭也不回地離了皇帳。
不遠處前來送烤鹿肉的新晉宮嬪躲在暗處悄悄聽得這句,心下不由好奇。
待江緒走後,這宮嬪入皇帳伺候成康帝吃鹿肉、飲鹿血酒。
見成康帝略有醉意,她小心拿捏著力度,邊為成康帝揉捏肩頸,邊狀似不經意地隨口說道:“對了,嬪妾方才在外頭遇著了定北王殿下。”
成康帝閉眼無聲。
她又故作好奇、小心翼翼問道:“嬪妾素聞陛下對定北王殿下信任有加,可定北王殿下手握重兵,其嶽父靖安侯亦是樞密院副使,陛下難道就如此放心嗎?便是親兄弟也沒有這般好的。”
說完,她手下力道輕柔了幾分,還忙補了句:“嬪妾心直口快,鬥膽一問,若是說錯了,陛下勿怪。”
這位新晉宮嬪頗有幾分像從前的佳貴人,很是敢說,卻又比佳貴人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成康帝喜歡這性子,近些時日常召她伴駕。
這會兒成康帝仍閉著眼,靜默許久,才緩緩應了聲:“你不懂,也不必懂。”
他沒給她解惑,但也沒有怪她乾政的意思。
其實也不止是這位新晉宮嬪心中疑惑,朝中上下對此不解的大有人在,甚至許多人始終認為,成康帝對江緒種種信任縱容,都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捧殺。
如今大顯還離不得這位戰神,隻能任由他功高震主,假以時日大顯不再需要他,亦或是他生二心,那他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可成康帝知道,不會有那麼一日,大顯永遠都需要定北王,他亦永遠不會有不臣之心。
――曾經皇位擺在他麵前,他卻選擇了拱手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