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極靜, 初升新月流轉出朦朧月華,溫柔淌落在兩人身上。
明檀半仰著腦袋與江緒對視,他眼底似是盛著湖幽深動情的靜水, 英挺眉目越靠越近,薄唇間的溫熱氣息也漸近噴灑,明檀仿佛迷失其中,不知該作何反應。
在兩人鼻尖距離不足半寸時,不遠處忽地傳來幾聲突兀狗吠――
“汪!”
“汪汪汪!”
明檀驀然清醒,立馬脫離江緒的懷抱, 一瘸一拐地站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如何, 她心跳很快, 好半天都未有平複之意。
那狗吠聲極突然, 又極凶猛,江緒撫了撫她的背脊:“嚇著了麼。”
明檀捂著心口搖了搖頭, 隨即彆彆扭扭掙開了他的寬掌,邊往前走邊小聲道:“你彆碰我,彆以為說幾句好聽的就可以打發我。”
“我所說的都乃肺腑之言,並非敷衍打發。”
明檀一深一淺地往前走著, 眼角餘光往後瞥了眼, 語帶嫌棄:“我怎麼沒聽見肺腑出聲。”
“我代它出聲。”
“……”
“定北王殿下是朝舒二公子借了張嘴麼, 怎的今夜如此能說。”
明檀還欲再嘲他幾句, 誰想這黑燈瞎火的, 作物叢中竟有莊戶設下的獵洞!
這獵洞白日看來都十分隱蔽,洞上鋪了層軟泥並乾草, 藏在這作物叢中,極難發現, 更彆提夜裡無光無亮了。明檀一個沒注意,腳下踏空,就徑直踩了下去,正欲出口的話也倏然變成一聲劃破夜空的驚叫:“啊――!”
“阿檀!”
江緒落她幾步,上前時,明檀已整個人落入陷阱裡頭,鋪在洞上的軟泥乾草落了她滿身,更糟糕的是,洞底還有莊戶放置的捕獸夾。
明檀本就走得酸疼的腳被捕獸夾夾得死死的,初時沒知覺,幾息過後,劇痛襲來,眼前閃過一片白光,她忍不住,帶著哭腔破碎艱難地喊道:“疼!好,好疼!”
這獵洞挖得很深,裡頭也大,擠挨著,約莫能容下兩三人,原是為夜裡下山破壞作物的野豕所備。
江緒半蹲,緊握住她的手,想將她拉上來。
可她不停搖著頭:“我的腳被夾住了,使不上力。”
江緒一頓,方才他以為明檀喊疼是因折了腳,現下才知,原來是被洞裡的捕獸夾給夾住了。
“彆動,裡麵也許還有其他捕獸夾。”
明檀聞言,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見她瑟瑟發抖,江緒又沉聲安撫:“彆怕,我在。”
他避開明檀,出劍直探洞底,果不其然,洞底其他地方還零散布著幾個捕獸夾,劍刃所探之處,“哢噠”幾聲,獸夾全部閉合。
江緒這才收劍,縱身躍下獵洞,攬住明檀的腰,帶她離了陷阱。
明檀渾身上下都沾著雜草土灰,十分狼狽,白淨小臉也臟兮兮的,混合著疼得不停往外冒的眼淚,就像個剛從土裡挖出來的小邋遢。
江緒看了看她腳上的傷,捕獸夾還牢牢夾著她的腳,白襪上都浸出了點點血漬。
明檀額上冒汗,每挪一寸,都是牽筋動骨的疼痛。
江緒沒妄動,仔細觀察了會兒明檀腳上的捕獸夾,這種捕獸夾如今已不大時興,上頭沒有釘刺尖刃,可也比如今時興的捕獸夾更難打開,還需管鑰。
明檀眼淚唰唰流個不停,臟兮兮的臉上都淌出了兩條白皙淚痕,打著嗝問:“你…你到底能不能……把它…把它打開?”
江緒抬頭,看了眼她的發髻,也不知她今日怎的樸素起來,隻用了一根木簪。
可如今手頭也沒有更為趁手的工具,他還是將明檀發上的木簪取了下來。
見他要用木簪去開夾鎖,明檀眼淚巴巴地提醒道:“你小心點!”
江緒以為她是擔憂木簪斷在鎖裡,沒成想她緊接著又道:“這木簪是南海進貢的極品沉梨木所製,自帶經久不散的淺淡梨香,且還是巧手魯大師所作,乃獨一無二的孤品,你不要弄壞了。”
說到寶貝的東西,她嗝都不打了,腳也不那麼疼了,一包眼淚凝在眼睫,緊張兮兮地盯著腳上獸夾。
江緒手上略頓,聲音稍顯無奈:“壞了賠你。”
“都說了是孤品!”
“那位魯大師還在世麼?”
“還在。”
“既還在世,便沒有絕對的孤品,我將他找來,做不出一模一樣的木簪不放他走便是。”
……!
“莽夫!”
極輕的一聲“哢噠”,捕獸夾打開了。
明檀腳上一鬆,隻是疼痛並未有所減緩,反而如被釋放般,愈發劇烈了幾分。
江緒扶住她。
她疼得一口咬住了江緒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