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也不想服勞役,劉大壯家也不例外?。
劉大壯跟何花就隻?得了胖兒這一個兒子,當成眼珠子似的?疼。怎麼舍得他去做那種累活苦活,搞不好連命都丟了。
他們去求村長,可村長隻?說沒有辦法。
是啊,村長隻?是劉家村的?村長,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不過是上頭發話,他聽著罷了。
這些天時常有人來村長家裡哭訴。
不隻?劉大壯這一家。
“知足吧,前些年?,這些貴人要建府邸建樓閣,將周圍百裡的?男丁都抓了去,多少人就此絕戶的?。這一次,也隻?是每家一位男丁。”
“這次,給貴人建的?府邸也已經進行?大半,想來也用不了幾月。”
“咱們且忍忍,你們來求我,我也沒辦法啊。”
村長歎口?氣。
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滿臉皺紋。自家院子裡來來往往很多人,全都在哭,家家有家家的?難處。他聽了也心酸,都是他的?後?輩,他自然希望大家都好。
可沒法子。
劉秀雲和清辭進來時,正?巧聽見村長說的?那些話。
劉秀雲道:“村長,你看我家小辭......”
村長沒等她說完,就開口?攆人。將院子裡的?人都攆了出去。劉秀雲三步兩回頭,腳還沒踏出院子,就聽村長小聲兒說:“孟辭的?戶口?沒報到縣裡,明日官兵來要人,你們家躲著些。”
劉秀雲聽此,頓時大喜。
從村長家離開時,劉大壯和何花還在門口?等著,並沒有走。劉大壯將耳朵貼在了門上,冷不丁被劉秀雲推開。
劉大壯嚇得往後?退了大步,才勉強站穩:“姑媽,你跟村長在屋裡說了什麼,怎麼這麼長時間??”
劉大壯很少喚劉秀雲姑媽,現下卻脫口?而出。
劉秀雲道:“沒什麼,為著前些日子衛昭落戶的?事,還沒感?謝村長呢。”
劉大壯不信她的?說辭,給何花使?眼色,何花立馬會意:“清辭也十六了,明個也得去服役吧?姑媽舍得讓他去?”
劉秀雲道:“自然不舍得,可也沒辦法。”
清辭不喜眼前這兩人,雖說劉大壯與劉秀雲是親母子,可是劉大壯自
生?下來就抱養給劉秀雲的?兄長。
母子兩人沒相處幾天,感?情淡薄。
劉秀雲平時也很少提及劉大壯,雖偶爾去幫些忙,但也是因著親戚關係,並不親近。
清辭聽到村長說她不用去服役,自然歡喜。
連日裡積攢的?鬱氣都消散了。
但是方才阿婆推門時,劉大壯正?趴在門口?聽,也不知他聽到了多少去。若是聽了去,見了她倆絕不會如此平淡,是以,應該是沒聽清的?。
她怕橫生?變故,不欲與劉大壯二?人多談。
“阿婆,衛昭一人在家,咱們該回去了。”
“正?是,我不跟你們多說了,要回家做飯了。”
****
衛昭知道後?,一個勁地笑,抱著清辭的?胳膊不撒開。
晚上睡覺時,滾進了她的?懷中。
夜色深,清辭低頭看看懷裡半大的?孩子。他的?臉埋在她的?懷中,即使?是睡著的?,也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可不知怎的?,她的?心裡一陣發慌。
第?二?日天還未亮,清辭就起了。
她將家裡的?門都關好,正?想著去後?山待一會兒,院門哄的?一聲倒地。
帶刀的?兵士闖進來,刀尖對準清辭的?臉:“你就是劉大壯家的?孩子?竟然躲到這裡來,快些跟我們走!”
清辭身體一顫。記憶深處的?恐懼湧出,她的?雙腿險些站立不住,有些發軟。
喉嚨裡湧出一句“我不是劉大壯的?孩子”,但沒說出口?,被她咽了下去。
她正?是年?歲相當的?男子,被官兵瞧見了,哪裡管她是誰家的?孩子,都是要帶走的?。
更何況,若是她說出了她不是劉胖,那她的?身份又?是什麼?又?為何沒在縣裡有戶名?
這都是些問題。
所以清辭選擇了沉默。
衛昭比劉秀雲更早醒來,推開屋門就瞧見清辭被官兵推著往外?走,他立馬急紅了眼,跑到清辭身邊拽著她。
“你昨天不是說......”
清辭朝著他搖搖頭:“我隻?是去服役,沒什麼大事。你跟阿婆在家中等我回來。”
衛昭還想再說話,周圍的?官兵不耐煩地咒罵幾聲,揮手就要推衛昭。清辭上前擋住,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兵爺彆?
見怪。”
衛昭眼睜睜看著清辭被抓走,卻無能為力。
清辭剛走,劉大壯跟何花就來了。
他們二?人昨日見人都走了,劉秀雲卻被村長叫住,心下生?疑。雖然什麼都沒有聽清,但是今早上,見家家戶戶的?男人都站在外?麵,隻?不見了孟辭的?影子。
他們來回看,來回找,於是便猜想到是劉秀雲給了村長好處,這才沒了孟辭的?名字。
他們心裡就不甘心。
論血緣,劉胖跟劉秀雲才是最親的?,可劉秀雲胳膊肘往外?拐,有好處先?緊著那野小子。
......憑什麼?
他們二?人越想越氣,兩人一商量,便讓劉胖回家藏起來。他們則帶著清點人數的?官兵來了孟辭家,謊稱孟辭是他們的?孩子,讓官兵給帶走了。
他們也不怕孟辭揭穿,他們打死不承認,又?能奈何?
他們眼見著清辭被官兵抓走,這才鬆口?氣。
何花還在笑著,進門就瞧見孤兒寡母站在院子裡,臉上的?表情都快哭了似的?。
她心裡一陣暢快,沒表現出來。
“姑媽,您彆?怪我跟胖兒他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胖兒被我和他爹寵慣了,沒受過苦,不像孟辭,什麼苦都吃過。”
“胖兒前一陣子,又?磕到了腿,這要是去了,連命都沒了。”
“孟辭本?就是胖兒的?表兄,當兄長的?,就疼疼弟弟吧。”
何花說完,抬起袖子,佯裝傷心地擦了把臉上的?淚。
劉秀雲麵色慘白,說不出話。
衛昭站著,維持著先?前的?身形好一會兒,像是定住似的?,目光黑壓壓的?,直直注視著清辭消失的?地方。
他的?心突然開始泛疼,先?是針紮似的?鑽心,密密麻麻的?,後?來就變成了烈火燒灼,讓他整個人都仿佛置身火焰。
他受不住了,用手捂住胸口?。
你就這麼看著阿姐被抓走了?你為什麼不留下她?
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你無能,你無能到隻?能看著阿姐被抓走,你無能到看到官兵連聲兒都不敢大聲出,還要阿姐護著你,你無能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在乎的?人受欺負、受折磨......
衛昭忽然漲紅了眼球。
清辭今日穿了一身
寶藍色的?長衫,烏黑長發挽在腦頂。她笑起來時,像是最耀眼的?日光,她的?背影挺直,回頭看時,眸光柔柔,應是在說“彆?擔心,我很快回來”。
阿姐永遠都是這樣,仿佛天塌下來都不會害怕。
她還會安慰他,告訴他“彆?害怕,有阿姐在”,她永遠都是那麼溫柔,溫柔地為他撐起一片足夠遮風擋雨的?天。
而他窩在裡麵,受她保護,還以為可以一輩子這樣......
可這是不能夠的?。
他的?阿姐,是會在雷雨天害怕到靠在他身邊、是會乾了一天重活累得爬不起床的?人。
他的?阿姐,也是需要人保護的?啊。
衛昭的?身子一晃,往後?倒去。
劉秀雲眼疾手快扶起他,衛昭掙脫開,勉強站穩身子。他臉上血色褪去,雙唇泛白到裂了縫。
衛昭問:“劉胖磕到腿了?”
何花道:“是呀,胖兒走路不小心,從山坡上滾下去,歪了腳,腫了好大一塊,路都不能走,更彆?說乾重活了。孟辭是他表兄,他要是見著了,也不忍心的?......”
衛昭眨眨眼,笑了:“是呀,她會不忍心的?。”
那麼善良的?阿姐,若是再有一個善良的?弟弟,那這日子還有法過嗎?隻?會任人欺負。
劉胖確實是崴到腳了。
他吃得好,在家中很少乾活。體型就胖,走路搖搖晃晃,不穩當。被石頭絆倒,腳踝腫了一塊。
並不很嚴重,休息幾天就好了。
衛昭見了,就笑了。
他心底潛伏的?那隻?猛獸,猛然張開了嘴,露出猩紅的?舌,牙齒鋒利尖銳。
他站在原地,定了好一會兒,眼神越發黑沉。
連帶著對自己的?那份不滿與自責,在看見劉胖那隻?完好得可能連傷疤都留不下的?腳踝時,驀地爆發了。
他扯著劉胖的?領口?,將躺在炕上的?劉胖拽到了地上。他的?力氣本?來就大,又?是從小乾慣了粗活的?。
豈是劉胖能比的??
他抬起腿,重重踢在了劉胖的?腳腕上。
劉胖慘叫一聲:“啊!”
他的?額頭立時滲出冷汗,四肢因為疼痛扭曲成團,他弓著背,除了那根被踢的?腳,整個身體成抱膝狀。
衛昭沒停,又?一
腳下去,力氣大。劉胖除了第?一下感?覺到了骨裂的?疼外?,到了後?來,竟然像是沒了知覺。
劉胖被駭住了:“你......你,彆?打了,求求你......”
衛昭仍舊在笑著,眼神卻涼涼:“我不是打你啊。是你娘說的?,你的?腳磕得很嚴重,走不了路,乾不了重活,所以才讓阿兄去替你的?。”
劉胖哆嗦著唇道:“我沒事,我的?腳原來一點事沒有,是你踢壞的?......”
衛昭收了笑容,視線落在那隻?被劉胖撐著身體才能拖著往後?走的?腿上,似在思考,好一會兒才道:“不是呀,是你自己磕的?。”
劉胖害怕極了,被打的?那條腿沒了知覺,家裡沒人在。
衛昭就像條致命的?毒蛇,整張臉上散發著冰冷噬人的?躁欲。讓劉胖從腳底生?出股駭意,直衝腦門。
劉胖哭出聲:“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衛昭饒有興味地看了劉胖好一會兒。十六歲的?人了,癱坐在地上,滿臉橫肉,一點精神都沒有。襠部有些濕,大概是被嚇尿了。
衛昭就嗬了聲:“你最好盼著阿兄平安,否則,我連命都不要了,也要拉著你們一家人下地獄。”
劉胖雙眼瞪大,喉嚨嗬嗬地響著,竟是被嚇得發不出丁點聲兒。
****
劉秀雲從劉大壯家回來,滿臉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