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有什麼?自從聶老婆子一個月要一兩一百錢去,家裡就沒買過肉,都是靠著逢年過節男人發那一條肉回來打牙祭。彆說白米白麵,就黑麵都吃不起,還得摻著很多糙糧,小力起初咽不下去,伸著脖子硬咽,青禾病了好些天,也就吃了幾碗雞蛋羹,連口細麵條沒吃上。
家裡一壇子油都能吃多半年!沒有油水,她做飯能好吃?
聶老婆子還裝大度說什麼“我也不是那跋扈的惡婆婆,我拿走一兩,還給你們留下一兩呢,孩子娘不是還繡花織鞋子,雲朵也能去繡花賺錢,還不都是你們當叔叔嬸子的拿了。我看你們一個月至少賺四五兩呢,跟我哭窮罷了”。聽聽這是人話?
剩下那九百錢能乾嘛?
他們加上侄女一共七口人,人頭稅得交,吃飯穿衣就是大頭,柴火、井水也得花錢買,還有日常的人情往來,再有個頭疼腦熱抓藥,那都是錢。如果遇上不好的年頭,官府還攤派各種稅收,那就要餓肚子。
這還得虧大力去當學徒不在家裡吃住,東家把人頭稅也給包了。
她自己也日日不間斷地做活,一個月賺六七百錢,否則一家子早就喝西北風了。
就這樣,男人還覺得他老子娘在家裡受苦,他弟弟讀書辛苦。
我呸!我小力看著就比那個酸假吸血蟲小叔子聰明!
老婆子能讓她兒子讀書,我憑什麼不能讓我兒子讀書?難不成婆婆不死,兒媳婦就沒活路?
聶父哎哎地喚了兩次,見聶母都不理睬他,便小聲道:“你看你,這就生氣了。我也沒說不讓小力讀書。”
聶母聽他語氣可以商量,心裡舒服一些,“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絕不扣下給你娘的孝敬錢。我以後每個月再多接點繡活,總該夠的。”男人不鬆口不帶孩子去拜師,那她也沒轍。現在男人鬆口,她願意受累多乾活賺兒子的學費。
她也怕聶老婆子做妖啊!惹不起!
聶父又舍不得讓她更累一些,她以前繡花傷了眼睛,現在織絲履也是一天到晚低頭彎腰,身子骨也不好,渾身都疼。
他想了想,不能扣下給老家的錢,他也受不起老娘來鬨騰,也不能累著婆娘,更不能因為小兒子讀書委屈青禾,想來想去,還是他多受點累。
他雖然是在編匠戶,但是現在已經改製不需要每年服役,隻需三年一輪,一次一到三個月,其他時間都能自由做活兒。
他受雇於柳家,另外也能替柳家接一些官家攤派的任務活兒做,商戶也有任務,但是他們能花錢代替,他可以賺這部分錢。
之前因為太累他沒接,現在看看還是要多接一些,大不了晚上多做個時辰。
男人麼,累點怕什麼?比起大哥三弟在家裡麵朝黃土背朝天,他太陽曬不著,大雨淋不著,餓不著渴不著的,不知道多舒坦呢。
想通以後他又高興了,摸索著給婆娘揉捏按壓眼睛穴位,“荊大夫說要堅持按揉。”
聶母已經不氣了,反而開始憧憬,“你說咱小力要是考了秀才,那我就是秀才娘?”
聶父:“得叫夫人,給夫人請安。”
官場上的稱呼有嚴格規定,民間卻鬆散很多,不少商戶有錢人家,宅子大了養的丫鬟婆子們多,都是老太太老夫人的叫,也並無人過問。
聶母捶了他一拳頭,“貧嘴。”然後吃吃地笑起來。
兩個人又開始嘀嘀咕咕孩子拜師得交多少學費,哪個先生便宜,哪個先生據說教得好。兩人也沒讀過書,日常又不關注這些,說來說去沒個頭緒,就說明天去打聽一下。
聶父還想問問宋清遠,直接被聶母否了,他再問,聶母就給他洗腦宋清遠和宋母對自己閨女的種種輕視和忽略去了。
西間裡,聶青禾躺在炕上聽著紅花的小呼嚕,這丫頭倒頭就睡,旁邊聶小力卻安靜得跟貓兒一樣。
她輕聲問:“姐,睡了嗎?”
堂姐:“沒呢。你也睡不著?”
聶青禾翻了個身,笑道:“姐,明天你托人給家裡寫封信唄,我病得那麼厲害,也得告訴他們一聲。”
她病了,肯定得花不少錢,就算少給老家一些錢也是合理的。另外以後聶老婆子要是鬨,她就說自己病得要死,爺奶收到信不關心就隻會要錢,讓她爹看看,他們是些什麼人。
聶老婆子能給她爹洗腦,她也能一點點掰回來。
堂姐應了,“我明天請謝先生幫忙,他隻要兩個錢。”
聶青禾:“姐,你覺得這裡好還是老家好,奶不會逼著你回去……吧?”
堂姐今年17歲,差不多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聶老婆子估計不會放過要一筆聘禮的機會,到時候隻圖彩禮怕是並不會想給她找個體貼能乾的人過日子。
堂姐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咱們……做女孩子的,又……有什麼辦法呢。”
聶青禾:“隻要姐姐想,那辦法總還是有的。這金台城那麼多機會呢,怎麼非得回去?”
堂姐:“真的可以?”
聶青禾:“當然,這不是有娘嘛,你要是有那個意思,娘自然會幫你留心的,她在這地界人緣多好你也知道。”
堂姐聲如蚊蚋,“嗯呢。”
聶青禾知道她這是害羞了。
她相信堂姐會明白自己的意思,不要把家裡給小力讀書的事兒告訴聶老婆子。
其實原主和弟弟妹妹跟堂姐關係都很好,除了剛來那兩年,被聶老婆子威脅著她心裡有鬼不得勁兒,有寄人籬下的感覺,後來她不再給聶老婆子當眼線,聶母對她也沒二樣,她就自在很多。尤其前年聶老婆子來作妖,她當眾為二房說話,把聶老婆子氣得要給她帶回老家發嫁,是聶母把她留下來,說青禾、紅花還沒出嫁,需要姐姐陪伴,怎麼能說走就走?
聶青禾希望堂姐有自己的人生,不要成為聶老婆子斂財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