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聶老婆子以後,聶家上下都一片輕鬆,聶母早晨起床都麵帶笑容,嘴裡還哼著小曲兒,看起來開心得很。
聶父也平和了很多,不再像剛病的時候那樣低落,不愛說話,現在也和家人有說有笑的。鄰居們現在也都知道他病了,眼睛不好,自然沒什麼好隱瞞的。
堂姐也大大鬆了口氣,因為聶老婆子再也不能把她給抓回去,隨便把她賣給某個出聘禮高的老男人了。隻是她不知道聶母說會關心她的終身大事是真的還是假的,因為聶母到現在也沒聯係媒人相看。
聶紅花陪著聶父去了幾天醫館,再也不肯留在家裡跟聶母和那些婦人們一起勾發網,她要麼陪著聶父去醫館找荊思雲一起勾發網,要麼就跟著聶青禾去柳記,找張婆婆那些人勾發網。
而聶小力不但自己讀書用心,每天還要儘職儘責地督促家裡人跟著他讀書識字,誓要把那一年二兩銀子的啟蒙費給賺翻不可。
聶青禾這邊鋪子裡的生意穩中有升,忙而有序。
王記筆鋪送來了她訂好的化妝刷。化妝刷的羊毛都是精挑細選的,從木柄的手感到毛刷的弧度無一不貼合她的心思,簡直堪稱工藝品,讓聶青禾大呼良心製作。
拿到化妝刷以後,她領著珍珠給客人們化妝,頓時如虎添翼,惹得方娘子和李娘子等人,時不時地就要來感受一下這毛刷掃臉的奇特觸感。
柳大掌櫃知道以後,讓她按著之前的訂單,再讓筆鋪訂做了十套,打算當節禮送給貴客們。
這日方娘子領著兩個婦人來找聶青禾梳妝打扮,她們一個選了十字髻,一個選了朝雲近香髻。
聶青禾和珍珠一起給她倆梳妝打扮,洛娘子則把畫案搬過來,把聶青禾梳發型的步驟給畫下來,到時候要刻印在那本《仕女發髻一百式》裡麵。
梳頭的時候,聶青禾有點囧,因為其中一個婦人把發際線、鬢角都給剃上去了。
如果發際線過低,剃一下也沒什麼,可她並沒有多低,現在整個腦門光禿禿的,鬢角和發際線還有棱有角的。
聶青禾笑道:“顧娘子,您這個頭發以後不要剃了。”
顧娘子歎氣道:“我碎發特彆多,若是不剃掉就戧在這裡一片,顯得很不整齊端莊。”
珍珠建議道:“那抿一點刨花水?”
顧娘子再歎氣:“不成的,用了刨花水和頭油,這頭發一天就得洗,頂多能熬兩天,要不上麵粘了一層灰塵,更不端莊雅觀了。”
她們又不是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在家裡風吹不著,日曬不著的,出個門風一吹一頭一臉的灰,那可太難看呢。
要說洗頭,誰能沒事兒一樣天天洗頭呢?就她三四天洗一次也算勤快了。
這頭發這麼老長,洗一次多麻煩呢。
聶青禾就拿了個大號的發網,又拿了一個鑲珍珠頭箍式發夾,擺弄一下,把發網套在發箍上。她很溫柔地套在顧娘子的頭發上,讓顧娘子看看,“這樣可好些?”
顧娘子左看右看,卻還是歎氣:“倒是好看得很。就是這發箍是不是小姑娘用的,我戴回去怕是又挨說不穩重。”
聶青禾柔聲道:“那可以用不戴珍珠的。”
她直接把顧娘子說的不穩重是珍珠貴,那就直接用光麵的,這個是銅質的,沒那麼貴。
不管聶青禾幫忙想什麼辦法,顧娘子都歎氣有另外的理由,但是又要讓聶青禾幫她想辦法。
珍珠都有些不耐煩了,方娘子也看不下去,“我說顧娘子,你差不多就行啦,你看你這個不好那個不行的,人家青禾都幫你想多少辦法了呢。”
另外一個娘子笑道:“聶姑娘脾氣真好。”
顧娘子一下子眼圈紅了,“聶姑娘對不起,我……多謝你這樣不嫌棄。”
不管她怎麼挑刺,人家聶青禾都笑微微的,動作溫柔,和聲細語,完全沒有厭煩的樣子,讓她既感動又難受。
她忙低頭擦淚。
聶青禾笑道:“不好意思,粉進您眼睛裡了。”她拿了自製的小棉球給她吸吸眼淚。
結果這下可好了,直接給顧娘子整淚崩了。
顧娘子:“嗚嗚嗚……”
聶青禾:“????”她看向方娘子,這是怎麼回事?
方娘子也歎氣了,“你對她太好啦,她有些不習慣。天天在家被婆婆罵,有錯沒錯都要挑她的刺。”
這麼一說,顧娘子哭得更傷心了,自己在家裡沒錯婆婆也挑刺,方才明明是自己哭,人家聶姑娘還替自己掩飾,多體貼啊。
方娘子也就不瞞著了,顧娘子前陣子剛小產了,在家裡整天挨婆婆罵。她公公帶著倆兒子在外麵做行腳商,也不天天回來,她和婆婆朝夕相對憋得要發瘋。
今兒方娘子去探望她,不耐煩她婆婆一直在那裡陰陽怪氣,就帶她出來打扮打扮,去茶樓喝喝茶,散散心。
哪裡知道,因為聶青禾過於溫柔,倒是讓顧娘子觸景生情,直接淚崩了。
顧娘子婆婆就是那種見天挑刺,反正她做什麼婆婆都不滿意。
她天亮起床,婆婆嫌棄她懶,她天不亮起床,婆婆嫌棄她點燈費油。
她做麵食,婆婆就說又吃麵,她熬雜糧飯,婆婆就說整天吃飯。
總之,就是她做什麼都不對。
可她也不會像真惡婆婆那樣毒打兒媳婦,更不會想兒媳婦死了讓兒子另娶的那種。所以顧娘子跟男人抱怨都得不到支持,因為跟那些真磋磨兒媳婦的比,她都好多了,抱怨啥啊?
就真的難熬啊。
這時候很多婆媳關係都是一代代積累下來的惡意。有些婆婆那是多年媳婦熬成婆,覺得自己那麼艱難,憑什麼自己兒媳婦就可以輕鬆,所以又會變本加厲壓榨自己兒媳婦。
這種壓榨不僅僅表現在立規矩、請安、相夫教子,也表現在穿衣打扮、走路姿勢、吃飯吃相等等。
試想婆媳倆在同一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當婆婆的那個若是整天依仗身份對當晚輩的兒媳婦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那媳婦兒還能有好日子過?就這樣壓抑的環境,必然是要偷偷抹淚,時間長了不抑鬱才怪呢。
而男人呢這時候一般是神隱的。
如果不神隱,要麼就是勸自己媳婦兒聽老娘的,會說什麼“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人家能忍,你咋不能忍”?
要麼就是心疼媳婦的,會悄悄勸老娘,這種時候無異於火上澆油,會讓婆婆更加看兒媳婦不順眼,想辦法磋磨,甚至會當場發做,逼著兒子去打媳婦。
若是兒子反抗,那她又會讓老頭子打兒子。這老頭子也是很奇葩的存在,年輕時候被老娘逼著打媳婦,等老娘沒了又無比疼媳婦聽媳婦話,覺得對不起媳婦要補償她。
所以一來二去,不少男人就神隱了,美其名曰不管就是不存在,家庭關係很可愛。
聶青禾對此就真的很無語。
就比如錢掌櫃老娘,在作坊裡幫忙的時候,多勤快熱情一老太太?可回到家裡,那對著錢娘子也是左看右看不順眼的,人家做啥都做不到她心裡去。錢老婆子甚至還去給張婆婆傳授經驗呢,說什麼“這兒媳婦你不能慣著,你要是慣著她,她蹬鼻子上臉,轉身就離間你和兒子的關係,回頭就要騎在你脖子上拉屎”。
當然錢老婆子也有自己的理由,因為“我娘可是個和善人,從來不磋磨兒媳婦,可那倆兒媳婦卻整天欺負她,把她當老媽子使喚,生生給累病,後來直接給餓死的”。然後舉例誰家誰家的兒媳婦,可凶悍霸道,把婆婆都給踩腳下當老媽子呢。
可不管怎麼說,人家才是一家人,外人說什麼也不能改變她們內在的關係,除非她們自己內心有想改變的需求。
再者聶青禾既沒有戀愛經驗,更沒有婆媳相處的經驗,所以對於身邊人的家庭矛盾,她儘量少摻和的。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她一個外人小姑娘呢。
看著顧娘子哭得那麼傷心,聶青禾尋思讓她哭吧,哭出來就輕鬆了呢,畢竟眼淚也是一種宣泄。
那邊林掌櫃和來順幾個聽見,還悄悄問怎麼回事,見不是找麻煩的就交給聶青禾處理。
一直在旁邊畫畫沒吭聲的洛娘子道:“你怎麼隻剃腦門上麵,就該全剃了,看你婆婆是不是真讓你去做姑子。”
顧娘子受到了驚嚇一般看著她。
洛娘子揚眉,手裡的筆瀟灑地落下,把最後一筆勾完,朝著顧娘子笑了笑道:“我有個小妹妹,她奶奶常年壓榨兒子和兒媳婦,把錢都拿去給小兒子填窟窿。得不到滿足就一哭二鬨三上吊,還要去官府告,弄得兒子家過得非常窮苦。窒息吧?”
方娘子幾個連連點頭,太窒息了。
顧娘子急切地問:“後來呢?”
洛娘子:“我小妹妹領著一家人過好日子啊。”她朝聶青禾眨了眨眼。
珍珠也在一邊咯咯笑。
方娘子三人住在城西,並不知道聶青禾家的事兒,都好奇想知道小妹妹怎麼擺脫了老婆子吸血的。
這時候金老板帶人來送瓷器,聶青禾讓珍珠在這裡招呼客人,她和洛娘子帶著賬本去後院清點數目對賬。
方娘子三人對小妹妹家的八卦很好奇,想知道更多,她們就問珍珠。
珍珠便撿能說的說給她們聽。
聽完以後,方娘子三人都驚呆了,這小妹妹也太有辦法了吧,竟然就把那麼厲害的奶奶和四叔給趕跑了?不過借那麼大一筆銀子,也真敢呢。
珍珠想起聶青禾說的,笑道:“對方最在乎什麼,你就用什麼打擊他。他不要臉,你比他更不要臉,他狠,你比他更狠,就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