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除了親朋串門拜年, 還要去寺廟、道觀,不管是拜神還是請平安符、財神的,反正足足忙活到正月十五。
元宵節滿城都去東西南北大街上看花燈, 除了官府掛出去的,大部分都是各家鋪子紮的。而今年金台城多了家聶氏美妝樓, 那花燈自然就更加豐富多彩了。
聶青禾跟洛娘子一起畫的各色美人圖, 唐風帶著聶父等人紮的,除了自家鋪子,還在大街上穿插著掛了,這可都是美妝樓的招牌。
花燈除了看, 還可以猜下麵的燈謎,猜中誰家的就去誰家鋪子領獎品。
不識字的隻能看燈,猜燈謎就是讀書識字的福利。
聶青禾穿著棉衣棉褲, 外麵裹著堂姐給她縫的棉鬥篷,裹得像個棉球一樣,而洛娘子、珍珠、堂姐和聶紅花幾個也差不多。
原本她們還要美,結果今年格外冷,看聶青禾一個老板都不介意當棉球, 她們還矯情啥啊。
聶小力坐在自己大哥的肩上,坐的高望得遠,開心得不行。
他們擠在大街上,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去看花燈,滿城市民都擠在這裡, 那自然少不了磕磕碰碰。
唐風、阿大等人少不得都打起精神護著這些女人們, 生怕被人擠了或者被人輕薄了去。
賀重和賀粱也來了,父子倆都戴著聶青禾款麵罩,再也不用擔心會突然滑落嚇到人, 而且冬天都包裹得嚴嚴實實,誰也不會奇怪他們的打扮。
賀重的視線圍著聶青禾轉,他現在給自己的定位就是聶老板的跟班兒兼保鏢——他也跟著穆道長學功夫呢,穆道長誇他是習武的好苗子,比聶小力有天分。
正走著,賀重敏感地覺察到兩道灼熱的視線黏在聶青禾的身上,他立刻就警惕起來。
他腦袋一轉,立刻就找到了那兩道視線的主人,是一位眉眼清俊的讀書人,確切說應該是位秀才公。這個男人也走在擁擠的人群中,不遠不近地跟著,彆人都看燈猜謎,他卻一直盯著聶老板,而聶青禾他們加快速度,他也會加快速度,他們停下他也會停下,就連他們拐去一邊看特殊的花燈,他也去!
沒問題就怪了!
賀重雖然從小被孫大嫚兒欺負,可他一直都是一個溫和善良不會隨便發脾氣的人,性格可以說跟賀粱比較像,一般適合看著還有些怯弱不愛和人爭鬥。
可這會兒他就越來越不高興。
聶青禾是自己老板,人家已經定親了,未來夫君身份貴重、本領強大,而且人家又高又挺,還有一張非常英俊的臉,簡直就是賀重夢想長成的樣子。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反正他就覺得他必須保護聶青禾,還得防止彆的男人來覬覦她。
他慢慢地落後很快就靠近了那個書生,街上人流如織,靠近花燈的地方就更加擁擠,所以也沒人留意他。他趁著人家不注意,一腳狠狠地踹在人家的膝窩處,踹得對方身體猛地前傾,倒在了其他行人身上。
“乾嘛乾嘛?”人群一下子驚慌起來。
前麵的聶青禾等人聽見動靜回頭看,就見後麵人群嘈雜,似乎發生了衝突。
唐風幾個忙護著她們去路邊,免得有人鬥毆連累到他們。
很快事態就平息下來,賀重擠到他們跟前,“有位公子腳滑摔了,不是打架,沒事了。”
聶青禾幾個就繼續去逛了。
而身後的宋清遠也終於停下了追逐的步伐,因為方才踹他的那人又扶住了他,還惡狠狠地在他耳邊留下一句威脅的話,他說“你膽敢再靠近她,我就劃破你的臉”。
宋清遠下意識就以為這是賀馭的人。他沒料到賀馭這般狹隘霸道,居然會威脅自己損毀容貌,看來這是對自己發出的科舉仕途警告,如果自己再不知道好歹,就要毀掉他的容貌讓他不能再參加科舉了。
站在人潮如海的燈街上,一陣寒風掃過,給他吹了個透心涼。
他沒想到賀馭表麵高高在上、矜貴清冷,內心竟然如陰暗。他又有些擔心,青禾嫁給這樣霸道冷酷的男人,獨占欲這般強,以後會不會欺負她?
他不能放任不管,看著她落入火坑,可他……如今的身份又哪裡是賀馭的對手?
他必須往上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才能跟賀馭抗衡,才能在她需要保護的時候給她力量。
哪怕自己不做什麼,隻要自己以她娘家人的身份出現,賀馭就該掂量一下。
他慢慢地退出人群,轉身往府學去,他要回去專心讀書準備來年的秋闈,務必高中再進士及第!
過了元宵節,商戶們全都正式營業,大家又忙碌起來。
轉眼就是堂姐出嫁的日子。
秦老板如約送了堂姐一座小院子,作為她個人的資產,聶家陪送的嫁妝加上趙家給的聘禮,也湊足了一副標準的嫁妝。除了堂姐自己賺的錢,聶青禾又給她三十兩銀子做壓箱底。
聶家大哥大嫂自然沒來給女兒送嫁,聶父聶母也怕侄女傷心,所以更要把婚事辦得體麵熱鬨,就如同自家嫁閨女一樣。
如今因為聶青禾的地位,堂姐的婚事要想不熱鬨都不可能,不隻是美妝樓,還有她的那些生意夥伴,逮著機會就給聶青禾示好套近乎,趙家更是把婚禮辦得風風光光的,斷然不讓人覺得怠慢聶老板的堂姐。
聶雲朵樁樁件件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臨要上花轎前跪在二叔二嬸跟前哭得十分動容。
若不是二嬸善良,青禾能乾,哪裡有自己的今天?雖然叫二叔二嬸,可打從什麼時候起,她就恨自己不是他們的親女兒,不能叫他們爹娘。
聶父聶母都當她傷心親爹娘不來送嫁,心裡委屈,少不得要好好寬慰一番,“反正成親以後還在美妝樓做工,三天兩頭的就和青禾他們回來吃飯。”
堂姐點點頭,心裡偷偷地叫了聲爹娘,然後就伏在聶大力的背上由他送上花轎。
堂姐的婚事讓聶家和美妝樓熱鬨了三天,之後她依然在美妝樓上班,趙禎潞則跟著柳徵繼續給賀粱幫忙,除了晚上小兩口要回自己的家,也沒什麼不一樣的。
這邊堂姐剛出嫁,穆道長就耐不住了,找到聶青禾:“丫頭,咱啥時候去燒那個一兩金子一顆的琉璃球?”
聶青禾正看顯學書齋高老板讓人送來的試印書樣,當然所有的雕版還沒有刻好,隻是做好了部分,他就試著印了一些給聶青禾跟洛娘子過目。
洛娘子這會兒還跟唐風整天膩歪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聶青禾跟賀馭刺激得突然開竅了,小夫妻倆開始了先婚後戀的模式。自然的就隻有聶青禾親自過目了。
聶青禾看穆道長那麼急切,想想就讓大雙兒和賀重去收拾一下,他們這幾天就出發去青州府博山。
之所以選擇去博山,是為了去那邊尋找更好的材料,等找到合用的燒料就可以在金台城外麵的窯廠燒玻璃。這時候燒玻璃必須手工一個個吹製,不能大批量燒窯,所以有個打鐵鋪那麼大的地方就夠用的。
洛娘子還想跟著去卻被聶青禾勸住了,聶青禾讓她在家裡坐鎮美妝樓,免得自己不在有什麼突發狀況彆人處理不了。等他們去找到合用的材料就回來,到時候讓他們見識一下怎麼燒吹玻璃。
美妝樓有洛娘子坐鎮,珍珠、杜玉蘭和堂姐幾個幫襯,自然沒什麼問題。
杜玉蘭婚後不能天天來,卻也隔幾天來一次,其他時間就在自家給人梳妝或者出妝,聽說聶青禾要出遠門,她就住到美妝樓來給幫忙。
聶青禾隻帶了賀重和大雙兒,阿大自然要隨行護送,穆道長也不是一般人,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秦寶寧知道以後就跟衙門申請了四個差役,一起護送聶青禾等人去。
聶青禾還想拒絕,秦寶寧卻道:“聶老板,你可讓我們跟著吧,這出遠門路上並不總是太平,若是有個什麼意外,那咱金台城這六家還有衙門可都舍不得呢。”
不隻是聶青禾的夫家地位和身份,更重要的是她的能力,這可是棵搖錢樹啊!
金台城六家在乎,知府衙門、縣衙也一樣在乎啊,幾位大人雖然沒有明著入股,可他們都有代言人啊,彆人替他們入股也是一樣的,還不擔責。
聶青禾便領了,這一路上還能住驛站,比自己趕路舒服多了。
到了博山以後,負責招待他們的是金家姻親嚴家。嚴家負責一片禦用窯廠,專門燒製皇家琉璃瓦件。除了禦用窯廠,他們也有一些民用窯廠,專門生產當地需要的陶瓷產品。
嚴家的當家主母是金家老板的大姐,如今的家主叫嚴文昭,五十來歲,胖墩墩的,看著特彆和善富態,但是一雙不大的眼睛卻精光四射。
他們早就得了金老板囑咐,不管聶老板有什麼要求,一定要好好配合聶老板。
聶青禾管嚴文昭借了一座小的燒窯,這裡已經開始用焦炭燒窯,焦炭是晉地運過來的。聶青禾讓嚴文昭幫忙準備一些工具,例如特製的鐵管,頂端安裝上合適的玉石嘴,類似於長長的煙袋管。另外還有一些其他燒吹製玻璃、塑形等需要的工具,夾子、剪子等等。除此之外還得對現有的窯坑進行一定的改造,附和燒玻璃的要求,還要在旁邊準備一座小的退火窯。
在嚴家準備工具的時候,聶青禾也帶著穆道長和阿大等人四處尋摸各種需要的燒料,當地沒有就去海邊找,這裡沒有還可以去其他地方找。什麼石灰石、長石、白雲石、石英砂等,以及能燒草灰提純製堿的海草。
找齊以後回到嚴家,她需要的材料也差不多做好了。
聶青禾就帶著阿大和穆道長去窯廠燒製,起初她沒有直接用燒料,而是把阿大弄來的玻璃珠當燒料重新回爐加工,讓他們快速直觀地感受一下。她借此把燒、吹玻璃的過程以及一些基本方法告訴他們,讓他們以此來摸索燒玻璃的方法。
她雖然知道很多理論知識,但是從來沒有自己燒過,所以具體怎麼才能做出需要的玻璃來,她並不會,她隻能告訴他們方法和工藝然後提要求,讓他們不斷試驗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