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聶青禾以為那隻是自己因為焦慮做的一個噩夢, 可等第二次第三次持續夢到以後,她就發現這是一個連貫的、有著故事邏輯的夢。
在那個夢裡聶青禾摔下泥坑以後大病一場,卻沒有被穿越而是越發深愛宋清遠, 愛得近乎失去自我的偏執, 就好像付出了太多承受不起沉沒成本一樣。
而宋家大姑和宋母卻是越來越瞧不起聶家, 她們玩了陰陽手段,一邊給宋清遠壓力讓他和聶青禾分手, 一邊又給聶青禾洗腦她和聶家配不上宋清遠, 會連累他,不配做他的正妻隻能做妾。
起初宋清遠拒絕娶妻拒絕讓聶青禾做妾,可宋母卻以死相逼,還軟硬兼施讓聶青禾主動勸他成親,不得已宋清遠在中舉以後先娶妻後納聶青禾過門為妾。
宋清遠起初不肯和正妻圓房,但是架不住宋母宋大姑屢次耍弄手段,最後又是讓聶青禾主動勸他,讓他一碗水端平。
真等宋清遠圓了房, 她卻又漸漸開始失衡, 尤其等正妻有了身孕,婆母和大姑隻關心正妻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裡, 依然每日裡冷嘲熱諷, 讓她每日備受煎熬。
在這樣不舒心的環境裡,她的第一個孩子掉了,宋母責怪她不懂事不小心, 可她卻覺得是正室害的,心裡有了怨懟,若是宋清遠去和正室說笑,她便要借機鬨事。
一來二去, 她和宋清遠也開始有嫌隙,她怪他不體貼,他則諷刺她求仁得仁,是她逼著他娶妻是她自己貶低非要做妾,是她逼著他圓房……
原本相愛的兩人開始相愛相殺,加上有心人的設計和謠言,誤會也越來越深。
就算兩人誤會漸深,彼此怨恨,他卻死活不肯放手,她也死活不能原諒。
最後的結局自然不會好。她的大兒子被宋母和正室教養得對她不親,二女兒被誣陷是她與人偷情所生。
她懷著身孕賭氣要合離,宋清遠卻將她關在院子裡讓她反省。
正室和宋大姑趁著宋清遠去衙門辦公的時候,以宋清遠的名義送她去城北的尼姑庵了此殘生,再偽造她和人私奔出南城的假象。
宋清遠怒不可遏地去追她,她卻在尼姑庵心灰意冷熬了三個月心力交瘁帶著孩子去了。
她臨死的時候發毒誓,惟願從來沒有嫁給宋清遠,如果有來生寧願和他陌路不相逢。
而宋清遠卻在她死後變得冷酷無情,陰暗偏執,他揭穿妻子和宋大姑合謀誣陷聶青禾偷情以及逼死她的真相。
他休掉妻子,把她的孩子連同宋母一起送回老家,把宋大姑弄得被夫家休妻,貧窮潦倒凍死在路邊。他還抓到前嶽父貪墨的罪證,讓其鋃鐺入獄,家產被抄沒,女眷永為奴。而前妻跪在他腳下把頭磕得鮮血直流也不能讓他心軟半分,最後撞死在他家門前的拴馬樁石上。
結局已定誰也無法挽回,愛人成了怨偶,徒留不可逆轉的傷悲。
聶青禾無法評判誰對誰錯,她隻覺得這是對自己的折磨。這個虐戀情深的故事裡還有她真正關心的人,聶父聶母相繼病死,兄弟姊妹也不幸福,賀馭弑父殺繼母最後戰死疆場,洛娘子病發跳河,唐風孤身遠走大漠……
雖然這隻是一個故事,可聶青禾一想到這可能是另外一個時空真正發生的事情,她就心疼得無法自已。
這個故事裡的賀馭並不認識她,他沉默、陰鬱,從來不笑,他深邃的眼神仿佛封凍著不見底的冰層。
她多想抱抱他,給他一個甜甜的笑容,希望他在那個世界死去的時候也不會太痛。
因著這些夢的折磨,聶青禾的心情不是很美好,身邊的氣壓每天都是很低的,誰也不敢在她身邊肆意說笑。
賀重每天小心翼翼地跟著她,他們騎馬跑半日的路程去南城外等候,然後再跑半日的路程回家。
有時候聶青禾任性一些,就跑多半日的路程,回來就隻能歇在玻璃廠那邊。
於是就有傳言她是為了沈知北去的。
因為沈知北容貌俊美不輸沈寂,那些偷摸八卦的就給他起了個外號“聶氏探花郎”,說沈寂是大周的探花郎,沈知北是聶青禾的探花郎。
聽到這個外號的沈知北嚇得趕緊滾去找沈寂,讓他等賀馭回來的時候幫忙作證,自己既沒有覬覦聶青禾,更沒有什麼私情。
他寧願做和尚、做太監,也不敢和聶青禾有什麼私情。
沈寂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歎了口氣,說:“如果賀將軍真的……聶老板也需要一個男人,你知道,大周需要她。”
大周可以沒有自己這個探花郎,卻不能沒有聶老板。
沈知北嚇得差點魂飛了,難不成賀馭真的有危險?他怕自己在聶青禾跟前說漏嘴惹麻煩,直接躲去北邊的火/藥庫研究火器去了。
聶青禾從春等到夏,從夏等到秋,為了方便她躲雨避風,縣衙還跑去那邊把十裡亭、二十裡亭給修成了屋子,於是聶青禾就能跑到三十裡四十裡去。
深秋路旁的白楊樹拍著淡黃的葉子嘩嘩落下,秋霜染紅了楓樹林,如同晚霞一樣絢爛。
聶青禾梳著男人的發型,穿著男人的衣裳,策馬一路出了京城,又往南城門狂奔而去。等一天,他依然沒有回來,她陰沉著臉,又快馬奔回城裡,賀重就緊緊跟在她後麵。
快到正陽門的時候,一個拾馬糞的老蒼頭朝她喊:“聶老板,賀將軍回來啦!”
聶青禾委屈得想哭,心說明天不能再這樣了,如果他再不回來,她就不等了。
可每一次她都這樣說,可第二天第三天卻還是去,除非他回來出現在她麵前,否則就沒有終點。
穿過正陽門的時候,守城官和兵士們都和她打招呼,給她打氣,“聶老板,賀將軍明天就回來了!”
聶青禾的眼淚終於掉出來,然後一下子被深秋的風給吹散了,她一聲不吭地策馬往家跑,她感覺眼前有些模糊,還頭重腳輕,怕是吹風感冒了。
馬蹄得得,是水墨的,是賀重的,是……
她恍惚中聽見了大棗的馬蹄聲,難道自己幻聽了不成?
就在這時候,她聽見賀重發出了一聲驚呼,同時她腦子暈了一下身體往旁邊歪去。
預期的重重撞擊地麵的疼痛沒有傳來,一條強健有力的臂膀抄起了她,將她鎖在一個寬闊結實的懷抱裡。
聶青禾睜了睜眼,仿佛看到了賀馭,他依然俊美非凡,卻更加成熟溫柔,“賀馭?”她聲音低低地幾乎發不出來。
賀馭抱緊了她,將她整個兜在自己的披風裡裹住,“嗯,是我,我回來晚了。”
聶青禾腦袋一歪,放心地在他懷裡睡過去,她實在是太累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睡著睡著就要睜開眼看看,看到他在自己身邊,她的手還攥著他一根手指頭,她就放心繼續睡,也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最後她終於睡醒了。
這是一個陽光正好的傍晚,空氣裡沁著桂花的幽香,陽光從玻璃窗斜射進來,落在賀馭的身上。
他坐在床前的墊子上,一手支頭一手放在床邊任由她攢著,這會兒正睡得深沉。
聶青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他看起來比從前更帥了呢,整整三年了啊,他從十八歲長到了二十一歲。個子更高了,眉眼的輪廓也更加深邃明顯,眼皮還是那樣薄薄的,鼻梁又挺又直,人中明晰長度恰到好處,唇形優美,嘴唇紅潤厚薄適中,側臉更加輪廓鮮明,依然是少年的模樣。
皮膚還是那樣冷白色調,長出了淡青色的胡茬,看起來挺硬的。
她忍不住爬起來,輕輕地湊過去,想試試他胡茬的硬度。誰知道唇卻不受控製地落在他唇角,然後探出舌尖輕輕地描摹他的唇形。他可能剛喝過銀耳羹,甜甜的,還有桂花蜜的香氣,讓她有些上癮。
她瞬間肚子咕咕叫起來,啊,好餓,她想去吃東西便悄悄撤離他的唇瓣。他卻突然探身壓了過來,撐著雙臂將她罩在身下,密密地親吻她,他吻得急切又霸道,好像要把她吃下去似的。
聶青禾承受不起這樣激烈程度的親吻,不一會兒就因為缺氧小臉通紅,唔唔地推他。
賀馭撐起身體,抿著自己的唇,目不轉睛地凝注她,一言不發,所有的深情都在他窅黑的眸子裡。
聶青禾有些不好意思,他就算想要她,也得等她吃飽飯吧,她要餓死了,而且她還得去廁所,還得去洗漱洗澡呢。
原本還想等他回來哭給他看,跟他講自己有多想他多擔心他,可真的到了見麵的這一刻,卻統統忘卻了,因為怎麼都看不夠。
這時候外麵傳來洛娘子的聲音,“賀馭,青禾睡了一天一夜了,快讓她起來吃點東西,該餓壞了。”
賀馭應了一聲,卻不動,又垂首親她。
聶青禾被他胡茬紮疼了,開始哼哼唧唧起來。
賀馭這才把她抱起來,要幫她穿鞋襪。
聶青禾哪裡還等得及,她趿拉著繡花拖鞋就飛奔出去。
賀馭臉色一變,提醒她:“小心。”
果然,聶青禾雙腿一軟,差點趴在地上,幸虧賀馭及時撈住了她。
她這幾個月就沒好好吃飯睡覺,又睡了這麼久,這會兒自然是頭暈眼花的,她還想抬腳就跑,不跌跤才怪呢。
賀馭將她送去淨室,在外麵等她。
聶青禾出來洗臉洗手,“洛姐姐,做什麼好吃的?我現在能吃一頭牛!”她搓搓手,就見聶母和洛娘子親自端著托盤過來。
聶母眼睛紅紅的,這肯定是高興的淚水泡紅的,因為之前賀馭沒回來,聶青禾見天去城外等的時候,她都是不哭的,生怕自己一哭就讓女兒更擔心。
聶青禾趴在聶母的肩頭抱了抱她,“娘,你女婿回來了,高興不?”
聶母:“我們已經放過鞭炮、謝過菩薩和祖宗,就你不知道。”
洛娘子給聶青禾盛了山藥棗粥,“快吃吧,肚子都餓扁了。”
聶母則又端了一些飯菜過來,有魚有肉有蝦有菜的。
聶青禾笑道:“娘你怎麼知道我想吃肉了?”這幾個月她吃什麼都沒胃口,都要得厭食症了。
聶母卻把她的筷子扒拉開,“這是給長安吃的。你睡了這一天一夜,害得他都沒睡好沒吃好。”
昨兒傍晚賀馭抱著聶青禾回來,給聶母又驚喜又驚嚇,高興賀馭回來,又擔心女兒怎麼了。還好聶青禾就是思慮勞累過度,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再吃點東西就沒事。可賀馭抱著她不撒手,丫頭又攢著人家手指頭不撒手,聶母都不好說什麼。
那句你倆還沒成親,最好不要睡一起的話她就沒說出口,可人家賀馭是個好孩子懂分寸,為了陪聶青禾並沒有睡她的床,而是在床踏上湊合一宿。
她又心疼賀馭那麼累,就讓他彆管聶青禾先自己去睡,他卻不肯。
聶母是看見了,賀馭但凡要把手拿回來,自家閨女就哼唧,她一哼唧賀馭就主動把手指頭送給她攢了。
這一趟回來,就趕緊給他們把親事辦了。
聶青禾看看自己的粥,看看賀馭豐盛的飯菜,驚訝道:“娘,咱家吃不起飯了嗎?就差我一口?”
洛娘子笑道:“瞎說,你最近胃口很差,都不好好吃飯,又昏睡了一天一夜,先吃點清淡的,等明兒咱們再給賀馭接風。”
聶青禾喝了兩口粥,“紅花和小力呢?”
聶母:“他倆在家裡嘰嘰喳喳的,我怕打擾你們休息,就讓賀重那孩子帶他們去請洛將軍了。”
聶青禾:“那我爹呢?”
聶母:“洛將軍和唐風過來了,你爹不得過去作陪啊?他們在前麵玩兒呢。”
洛將軍教聶父一套簡單的拳腳功夫,讓他每日練,能延年益壽強身健體。賀重則跟著阿大阿二學功夫,小力和紅花也來了勁兒跟著起哄呢。
聶青禾喝了半碗粥就不想吃了,推給賀馭。
賀馭也不拒絕,三兩口就吃乾淨了。
聶青禾又說要洗澡,一想她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之前兩天都沒洗澡,剛才還跟賀馭親來親去,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拍拍賀馭,“你也洗。”他趕路回來,比她乾淨不到哪裡去。
賀馭的臉騰得紅了,當著嶽母的麵,你這樣說是不是太大膽了點?雖然他回來就要和她成親,可現在還沒呢。
聶母倒是沒多想,因為閨女和賀馭向來守分寸,她道:“長安去用前院的浴桶洗。”那是阿大和賀重的。
賀馭看了聶青禾一眼,聶青禾也正看他呢,用眼神揶揄他誰說要和你一起洗了?
洗過澡以後,一家人都聚在正堂裡說話敘舊,還加了洛將軍和唐風,氣氛就更加熱鬨。
洛將軍回京以後就把兵符兵權都交了,現在兼著中軍都督府的大都督,負責訓練京營以及皇帝的二十四衛。不過現在賀馭回來,洛將軍估計皇帝會把二十四衛交給賀馭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