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正木訥孤僻之人,又怎麼會肯放下尊貴身段,穿行田間跟泥土打交道,憑己之力造福一方。
“泉州府今年大豐收,朕遠在京城都有所耳聞。聽說都是你的功勞?”順寧帝和聲問。
齊毓趕忙搖頭否認:
“不是。我就是動動嘴,真正做事的是耕種農人們,嶺南能夠糧食豐收是官衙上下,軍民一心的共同成果。”
順寧帝對這兒媳又欣賞了幾分,同時覺得這孩子也太老實了,有功不自居,若非順寧帝派人打聽過詳情,她這麼一說不就把自己的功勞給撇掉了。
不過,大概隻有這種一心辦實事的人才能真正辦好事吧。
順寧帝低頭在自己身上看了幾眼,最終把拇指上的一隻翡翠玉扳指取了下來,遞給齊毓。
“此乃朕當太子時先帝所賜之物,戴了有些年頭,你們成親時朕未到場,這便算是你們的新婚禮物,今後你們夫妻要互相扶持,互相敬重,太太平平的過日子。”
順寧帝說完,讓齊毓上前接扳指。
禦賜之物不可推辭,齊毓雙手接過,站在原地猶豫片刻後對順寧帝問:
“父皇,這扳指我能戴嗎?戴壞了會不會掉腦袋?”
順寧帝絕倒,還以為剛才這孩子站在那裡發呆是在想謝恩的話,沒想到卻問了這麼一個現實的問題。
“扳指就是給人戴的,戴壞了也不掉腦袋,放心吧。”順寧帝大方的說。
“謝父皇。”
齊毓得了旨意,又得了個扳指,心情大好,轉過身時對周敬揚了揚手,炫耀一般。
周敬也不避諱,當場問齊毓把扳指要過去看,兩人湊在一起的模樣,就跟兩個幼兒得了糖湊在一起分的似的。
順寧帝見狀不禁搖頭發笑,已經想不起有多少年沒人在他麵前這樣輕鬆愉悅了。
往昔那些得了皇帝的賞賜的人,要麼誠惶誠恐,要麼恭謹謙卑,一個個都控製好了表情,斟酌好了說辭,生怕皇帝看出他們的真實感受。
他們把皇帝的賞賜當天恩一般對待,雙手捧著,多人護著,一個小小的禦賜之物興師動眾的抬回家,往祖宗牌位旁一放,召集全家人來跪拜,每天三柱清香在祠堂裡熏著。
其實皇帝也是人,他也有一時衝動送東西讓對方高興的時候,想得到的回應不是山呼萬歲的千恩萬謝,普普通通的尋常待之就好。
然而他坐在這龍椅上,‘尋常待之’四個字竟顯得極其困難。
老六脫胎換骨,老六媳婦四平八穩,寵辱不驚,還學識淵博,很是不錯!順寧帝在心中對這個兒媳做出頗高的評價。
“朕已著戶部及內務府為你們置辦好了宅院,你們一路也夠辛苦的,回去歇著吧。”順寧帝說。
周敬把扳指還給齊毓,對順寧帝道謝:“多謝父皇。兒臣才疏學淺,說不出什麼漂亮話,回頭……請父皇吃一頓打邊爐吧。”
順寧帝忍不住發笑,問他:
“打邊爐是何物?”
嶺南的監查報中寫的最多的就是這小子給他王妃做菜的事,他做的那些菜式,順寧帝連聽都沒聽過,更彆說吃過了。
“是粵菜的一種,跟京城百姓家裡吃的鍋子同出一脈,不過裡麵放的東西不一樣,打邊爐裡主要放生鮮海貨,冬天裡喝一碗熱氣騰騰的鮮湯,彆提多有滋味了。”周敬細細解說。
順寧帝認真聽著,想象著那是一道什麼樣的菜式,鮮湯滋味又是如何?
不禁問道:“你何時學會烹飪的?在京中時怎的沒聽說過?”
周敬笑答:“兒臣在京中住在皇子所,不需要自己動手就有的吃。到了嶺南之後,想吃點正宗的京中口味,可不就隻能自己動手了。”
順寧帝聽他的話,像是對京中表現出留戀,這是外放藩王忌諱之事。順寧帝暗自心沉,習慣性去摸扳指,摸了個空才想起來扳指已經被他拿去賞人了,此刻正被那孩子戴在手上。
“吾兒覺得……京中口味比嶺南風味更好嗎?”順寧帝依舊笑吟吟的神情不變,卻一語雙關,不動聲色的問。
周敬恍若未覺,坦然應對:
“回父皇,各有各的好,開始我隻是沒吃慣才想念京中口味的,實際上嶺南的吃食味道更好更鮮,吃的種類也多,頓頓都不同,我也就沒時間想念京中口味了。”
看著他有板有眼的解釋,順寧帝眉心紓解,看來是他想得太多,這孩子說起吃食來,那眼冒金光的樣子,哪裡有半分野心。
“兒臣沒跟父皇開玩笑,等父皇什麼時候有空,派人去知會一聲,兒臣保管給您做一桌地地道道的嶺南風味家常菜,包您吃得滿意。”周敬竭力邀請道。
順寧帝再也繃不住,被老六這淳樸勁兒給逗笑:
“哈哈哈哈。好!衝你這句話,朕得空便去你府上坐坐,倒要嘗嘗你這半路出家的手藝是不是吹的。”
勤政殿內,歡聲笑語接連不斷。
廊下當值的宮人們麵麵相覷,紛紛驚歎陛下的笑聲,疑惑嶺南王到底說什麼了,竟讓平日裡不苟言笑的陛下龍顏大悅。
殿門邊守著的劉盛也滿心疑惑,這嶺南王一年不見,怎的像是突然福至心靈開了竅。
他竟然邀請陛下去他的嶺南王府做客,陛下竟然還應允下來。
可嶺南王府……若劉盛的消息無誤的話,那宅子可不是什麼好地兒。
戶部、禮部和內務府的人都精著呢,他們隻當嶺南王無權無勢,雖是皇子卻不得陛下寵愛,怠慢就怠慢了,哪會真心實意的給他置辦什麼好宅子。
若是嶺南王夫婦自己去住,就算宅子不好他們也不敢說,不能說。
更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去陛下麵前告狀,可如今嶺南王邀請了陛下,陛下也應允了,後續聖駕去或不去嶺南王府都是未知,可就一個未知,若是爆發出來也是大問題。
看來有必要去提醒一下禮部和戶部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