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韓邕捧著金牌,換上郡王朝見服,前往宮中告狀。
順寧帝從內閣議政回勤政殿,路上劉盛告訴他說永昌郡王捧金牌求見。
上一次這陣仗,還是他兒子打死馮閣老的孫子時。
當時兩個紈絝都喝了酒,馮閣老的孫子對韓武籌為爭奪一名唱曲的歌女,兩人在酒樓廝打,韓武籌一個失手把人從樓上摔到樓下給摔死了。
那時馮閣老八十高齡天天在宮外喊冤,逼得京兆府立案調查,因為是在酒樓,目擊證人非常之多,韓武籌跟人打架,把人推下樓致死無可辯駁,於是京兆府依此判刑。
判韓武籌給馮閣老的孫子賠命,這判決想也知道韓邕不服啊,於是他也捧上金牌,入宮告狀。
先是哭訴一番先太後的不容易,再哭訴他們韓家先祖為周家立過的汗馬功勞,然後再說他的子嗣有多艱難,最後強調韓武籌和馮閣老的孫子是互毆,韓武籌確實失手把人推下樓致死,可這件事的起因卻不是故意殺害,兩人都有錯,隻是馮閣老的孫子比較倒黴跌死了……
那年韓邕跪在勤政殿內哭訴的場景曆曆在目,時隔多年,他又來這招。
“……事情就是這樣,無雙是冤枉的。她一個小姑娘家家,哪裡就做得了那樣喪心病狂的事,是那夥姑子受齊相指使,故意冤枉她。請陛下看在我韓家先祖過往功績的份上,為無雙做主啊。”
韓邕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跟他前段時間逼婚秦元平的囂張姿態判若兩人。
“你說齊相指使姑子冤枉無雙,可有證據?”順寧帝冷聲問。
韓邕想著不能告訴陛下無雙想害齊甄的事情,而齊仲那邊也肯定不會說。
要不然他也不會讓京兆府用其他罪名抓了無雙去問罪,畢竟韓家不在乎名聲,他們齊家卻不得不在乎。
那幫讀書人,家中女兒的名聲看得比命還重要。
“京兆府尹倪大人是齊相門生,前不久我不是想跟齊相搶女婿嘛,最終沒搶成,自那之後便積了怨,齊相他懷恨在心,又怕他看中的好女婿被我搶走,於是就私下示意倪大人,找個緣由把無雙抓起來,齊相勢力滔天,抓個人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兒嘛。”
韓邕毫無愧色,把韓無雙對齊甄的心思,直接原封不動轉嫁到了齊仲身上,把齊仲扣上一頂睚眥必報,以權壓人的帽子。
顛倒是非黑白的能力不容小覷。
順寧帝深吸一口氣,提醒說:“郡王,你可知誣陷當朝一品可是重罪。你可敢與齊相當麵對質?”
韓邕心上一虛,但很快恢複,知道此刻不能露怯,於是梗著脖子說:
“……有何不敢。”
就算齊仲來對質,把無雙意圖害齊甄的事揭出來,可最終事又沒成,定不了無雙的罪,反倒是齊仲夥同京兆府冤枉無雙的事,更經不起查。
隻要能撬動陛下對齊仲的信任,讓陛下知道齊仲是個為了私人恩怨不擇手段的人就好。
心裡打著如意算盤,韓邕的鬥誌空前高昂。
順寧帝滿足他的願望,對一旁劉盛吩咐:
“去把齊相請過來一趟。”
“是。”劉盛領命而去。
勤政殿裡,順寧帝沉默盯著韓邕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他:
“朕已命人去請齊相,最後再問你一遍,你確定無雙沒有錯?”
韓邕從來沒有這麼確定自己的孩子在某件事上沒有錯,因為齊仲做的這個局實在太低端,他哪怕隨便找個彆的什麼尋釁滋事的原因抓人,都比冤枉無雙拐賣要強啊。
自信回道:
“回陛下,無雙沒錯。她平日裡就是去福成庵拜拜佛,哪裡知道那兒是個賊窩,更彆說指使福成庵的人拐賣了,那些個被拐的人,無雙平日裡見都沒見過的。”
順寧帝問:“沒見過,人家就冤枉她?”
韓邕急急辯解:
“就是冤枉!臣叫人打聽過,那被拐女子叫劉芳,是災荒流落到京城,無親無故,她都不是京城的人,無雙好好一個養在深閨的郡主,怎麼可能會認識這種人?”
韓邕越說越氣憤,越說越堅定。
暗自慶幸昨晚把那個京兆府的官差叫來府裡問話,了解了詳情。
他確實沒想到,齊仲不過用了兩日就安排好了報複手段,還動用京兆府把女兒給弄進了牢裡。
但也因為時間太短,來不及準備更貼合細致的罪名,找了這麼個跟無雙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來做筏子,那就彆怪他把事情鬨到禦前了。
反正冤枉是事實,韓邕還就不信了,憑一袋永昌郡王府的特製銀錠京兆府就能定罪。
正因如此,他才敢有恃無恐的入宮告狀。
順寧帝聽了韓邕那番好像挺有道理的話,沉默了片刻,對韓邕又問:
“除了這件事,無雙有沒有做過彆的惡事?”
韓邕一愣,然後果斷搖頭:
“沒有!絕對沒有!陛下明鑒,她一個閨閣姑娘,平日是驕縱了些,可那也是在府裡,在外向來都是規規矩矩的,從不做壞事。”
一碼歸一碼,反正今天這個情形,就要一口要死了無雙沒錯才行。
這時,劉盛去而複返,走入勤政殿稟告:
“陛下,齊相來了。”
“讓他進來。”順寧帝說。
片刻後,一身官袍的齊仲入內,第一眼就看到韓邕那大塊頭,但隻瞥了他一眼,便上前對順寧帝行禮。
順寧帝對他抬了抬手,而後指著韓邕對齊仲說:
“郡王入宮告禦狀,說你夥同京兆府尹抓無雙郡主入獄,可有此事?”
齊仲往韓邕看去一眼,後者挺了挺肚子,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回陛下,確有此事。”齊仲冷然回道。
韓邕膝蓋一軟,差點栽倒,他籠在袖中的雙手互相掐了掐,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或者聽錯了。
肉掐得很疼,不是做夢。
韓邕狂喜,指著齊仲對順寧帝說:
“陛下,您可聽到了?他承認了!他齊仲就是枉顧司法,濫用權利,誣陷忠良!我無雙多好的孩子,他,他,他竟然誣陷她拐賣,其心可誅,請陛下明鑒!”
順寧帝身子往龍椅扶手上一靠,冷靜的問齊仲:
“齊相怎麼說?”
齊仲鼻眼觀心,麵色冷凝,說道:
“郡主入獄是事實,臣為何不認?隻不過郡主入獄並非因為拐賣,而是因為其他幾樁新事舊事。”
韓邕擰眉疑惑:“不是因為拐賣?可我明明……明明……”
他慢慢‘明明’不出來,齊仲替他說完:
“郡王昨夜明明收買了京兆府的官差,問了郡主的罪名是嗎?”
韓邕臉色一變,此事齊仲怎會知曉?難道……韓邕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
“那人叫範餘,五年前曾受郡王一飯之恩,那之後又被郡王保舉入了京兆府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