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吃過晚餐的我們回到二樓那個房間。
哪怕要去拯救公主也不能摸黑行動,王子和騎士至少…必須吃個飯外加睡個覺,養足精神再出發————這是夏洛特.佩洛斯佩羅的意思。
當然,他的遣詞用句相當文雅,並且冗長,我懶得細細回憶。
理所當然的,關於釘子的後續種種猜想也轉移到房間進行,話題與我無關,熱烈討論的是兩位夏洛特。
此時,在樓下喝過那碗羹湯,身體總算舒服些的我,重新躺回這張號稱‘鋪上十二層鵝絨軟墊’的睡床,墊著軟軟的厚枕,墊高的視線恰恰是能看見他們的角度。
床尾矮櫃上點著兩盞油燈,房間裡的光線卻仍是有些昏沉,兩個男人並肩站在燈影裡,那支釘子拿在他們手中翻來覆去研究,時不時低聲交談。
他們不約而同將音量放低,我認為,有此一舉並非出於禮貌,而應該是來自潛意識的警惕與防備,雖然在夏洛特.佩洛斯佩羅口中的理由極好。
‘小寶寶該睡覺的時候我們稍微克製些,不要打擾她。’
這個年長些的男人有著藏在微笑麵具之下的冷酷心腸,但至少,不存在相互衝突前提下,表麵上的彬彬有禮與體貼,他勉強夠得上及格。
之後到現在,夏洛特的這兩兄弟專注研究線索。
我以事不關己的態度躺在床上醞釀睡意,然而很不幸,即使他們音量壓得再低,那些聲音依然細細碎碎,沒完沒了。
夏洛特.佩洛斯佩羅的話匣子一旦打開絕對是悲劇,兩人的談話內容根本聽不分明,卻也吵得人根本無法入睡。
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此時,他們站在床尾的油燈後方竊竊私語,兩個人一半籠在光裡另一半藏進黑暗,哥哥猩紅長舌聳拉著像個吊死鬼,弟弟神色陰鷙如同殺人狂…
仿佛妖魔鬼怪聚會的畫麵出奇詭異,很有幾分恐怖片氛圍。
…………
一來太吵,二來那兩位的形象驚悚,睡意剛剛湧上來隨後就會被嚇退,如此反複循環十幾次之後,眼睛怎麼也沒辦法安心閉上的我不再堅持折磨自己。
抱著被子默默等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他們被驚動。
不經意間,夏洛特.佩洛斯佩羅的眼神瞥向睡床這裡,緊接著他就結束口中未儘的話題,笑道,“還醒著?是我們的聲音打擾了你?”
開口的同時將拈在指尖的那支釘子遞給身側的他弟弟,手腕一轉自衣襟內側口袋摸出…一個懷表,垂下眼簾掃了眼複又收起,“小糖果睡覺的時間到了perolin~”
這次他說完就安靜下來,很難得沒有繼續嘮叨的意思,擾人清夢的聲音終於消失,我打著哈欠翻身躲回被子裡,閉起眼睛。
不多時,印在眼簾的油燈光暈無聲無息撲滅,房間裡徹底暗下來。
身體往輕軟的被子更深處挪了挪,我側躺著蜷成一團,裝作乖乖入睡的模樣,實際上迫不及待的溜進意識海,推開小黑屋的門:‘蛋蛋啊~’
關於這個異世界的那些信息,‘惡魔果實’、‘能力者’、‘生命卡’、‘海賊’,以及今晚那位神秘旅客的故事,對方留下的線索‘釘子’,林林總總,包括與夏洛特.佩洛斯佩羅暫時達成的合作協議…
巨大而混亂的信息量讓人頭暈腦脹,我很需要和自家係統詳細討論,並且,得到一些屬於係統的不同看法或者建議。
…………
我的熱情遭到了冷遇,係統窩在小黑屋角落,雞蛋團背影圓溜溜冒著光,外帶一動不動,我語無倫次說了好一會,它居然沒精打采。
察覺到不對勁,我停下來,小心靠過去,伸手戳戳:‘蛋蛋啊~你感冒了?’
不至於吧?綁定靈魂的係統會感冒麼?還是中了什麼病/毒?大晉江直播係統不是號稱全星網最穩定可靠,況且,現在斷網的情況下會有高級/病/毒/入侵嗎?
被手指一戳一顫的光團,扭了扭又扭了扭,之後受不了的回個身,痛心疾首:‘擔心我之前先擔心你自己啊白癡!’
‘改一改你那見血就暈的毛病吧!阿絲達蘿娣。’
‘清醒一點!已經沒有見到血腥就發瘋的阿斯達羅特和你爭奪身體控製權,離開上一個世界開始你就自由了!’
‘輕率的失去意識兩天!這有多危險你究竟有沒有考慮過?萬一真的發生什麼事,任務完成之前這具身體意外死亡,你也會徹底消失啊!’
‘現在!任務委托人的身體控製權隻屬於你,不要慣性思維的退讓啊白癡!’
自家這蠢萌蠢萌的係統,一改先前的又傻又浪作風,一連串尾音是感歎號的吼聲就象機/關/槍突突突,鯊魚牙都齜出來:‘你因為戀兄情節而養成的種種壞習慣也克製一些!’
猝不及防被噴一臉的我:…………
默默忍受著魔音穿腦的同時忽然開始懷疑,這是被夏洛特.佩洛斯佩羅傳染到話嘮了吧?自家傻係統肯定是中了名為‘囉嗦’的病毒。
下一刻,光團撲到眼前,再次發出憤怒吼聲:‘阿絲達蘿娣!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有有有——我點點頭,抬手把它揪下來往懷裡一塞:‘蛋蛋啊~你還記得我原來的名字嗎?’不是阿絲達蘿娣,而是最初的那個,還是大吃貨直播間主播的,屬於我的名字?
之後等了好久始終沒有等到答案的我,把光團塞得更深一些,有些苦惱的吸了吸鼻子:‘我自己也忘記了呢~’
所以你看,不僅僅是你被格式化之後失去絕大部分資料,連我都在漫長時間裡丟失了自己。
後來的那些全新開始,取代了原有人生的記憶…又該怎麼拋棄呢?
低頭,我看著埋進/胸/溝裡隻剩一點的鈍圓光弧,聲音變得柔和些:‘好啦~你乖乖的,我會完成任務,我們一定可以繼續生存下去。’
…………
被埋/胸的自家係統無視了我的示好,再次極力掙脫出來,一個熊撲整個兒貼到我臉上,用它火柴梗似的小爪子一陣亂撓。
雖然是意識狀態,不過相信,我的頭發一定被抓得狀如女鬼。
因為心虛,我隻能吱吱嗚嗚撲騰,好在它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狠狠抓撓一頓之後就自顧自轉身竄回小黑屋去,嘭一聲闔上門,險些把亦步亦趨跟著的我臉都撞平。
…………
沒有從自家係統那裡得到任何幫助,反而被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的我,訕訕的退出意識海,之後…不知不覺睡著了。
…………
一夜安眠,再次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
兩位夏洛特更是早早準備就緒,衣著整齊精神抖擻。
夏洛特.克力架披散下來的頭發重新梳回那個奇詭手指麵包款式,左右兩簇發辮尾梢帶著古裡古怪的小火花,他哪來的發膠固定發型,實在是個不解之謎。
上身依然袒露,多了一件兵器,是一柄超級長的無鞘寬劍,橫掛在後腰,他一手搭著劍柄,一臉不悅盯著迷迷糊糊從被窩裡鑽出來的我。
對於我的晚起,他一如既往用他那暴躁的毒舌給予許多冷嘲熱諷,夏洛特.佩洛斯佩羅總是在關鍵時刻出麵調停,笑眯眯的讓他偃旗息鼓。
洗漱,穿衣,下樓。
早餐居然是和昨晚味道一樣的羹湯,端上桌時還熱騰騰的,至於是怎麼來的,嗯~大概是他們找到了正確的攻略方式,總之,沒必要太過追究。
吃過早餐我們三個人離開旅店,按照昨晚說的前往東邊森林。
走在橫穿城鎮的主要交通道路上,第一次看見城鎮全貌的我,終於明白夏洛特.克力架昨晚為什麼那樣肯定的說,整個城鎮是一個單調循環。
事實確如他所言。
路上行走的人與臨街建築的院子裡,二樓陽台,甚至窗戶內,能看見的人都在單調重複的動作,衣裳襤褸神色空洞,彷如一幕無聲默劇。
沐浴在初生朝陽下的城鎮,被遍布其中的人們渲染出一種耄耋老矣的暮氣。
然而實際上城鎮一定也曾經繁華過,街道很寬敞,路兩側建築物隱約帶著統一規劃過的痕跡,那些褪了顏色的粉彩與牆漆,無一不是在敘說,它的過去是何等喧嘩熱鬨,直到有什麼無形的力量破壞一切。
就象那些活死人一樣的居民,城鎮失去了靈魂徒留軀殼,茫然徘徊在這個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