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安慰著自己,李秀一邊咬著牙重新倒回了病床。
好冷……
李秀無意識地點開手機通訊軟件裡方乾安的對話框,從記錄上來看,一直都是方乾安發過來的廢話源源不斷,而李秀隻是偶爾會回上那麼一兩句。
之前也不是沒有覺得方乾安的廢話多沒營養。
可此時此刻,李秀卻看著方乾安的那些廢話看了好久。
徐老師之前並沒有細說,可清醒後李秀大概也能猜到,被帶到另外一個世界用於照明的“蠟燭”,其實跟一個人的命脈息息相關。結果方乾安為了救他,一整根蠟燭都燒完了。
所以,被救出來之後,方乾安的狀況比他差很多,雖然說是說現在已經養好了,可從那天之後,李秀就再也沒能收到方乾安的任何消息。
那個笨蛋……
現在真的還好嗎?
李秀心中難掩擔憂。指尖在訊息發送框上來回點了好幾下,卻最終還是沒能發出任何消息。
太晚了。
他想,還是等明天吧。一邊想著,李秀一邊往被褥裡縮了縮。眼角有些微微發熱,李秀摸了一下枕巾,發現是潮濕的,可能自己在夢裡一個不小心又哭出來了吧。
深夜的醫院安靜得不可思議。
李秀躲在被子裡,孤獨卻像是漲潮的海水一般慢慢湧上來。本來想再睡一會兒,然而,躺在床上躺了許久,他卻始終睡不著。他隻能睜著眼睛,呆滯地盯著緊閉的病房門。
住院區走廊的燈是常亮的,在李秀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門縫裡泄露進房間的微光。在給他安排病房時,也許是考慮到他經曆的一切,徐老師特意給他安排了一間距離護士站最近的病房。
在接下來幾天裡,這成為了李秀最大的心理慰藉。
……雖然他晚上還是睡得不太好。
知道就在一牆之隔還有人在看顧著自己,李秀本應該感到安心才是。然而,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躺在床上,會莫名其妙冒出這麼多冷汗來。
李秀的心不受控製地狂跳著,喉嚨緊繃而乾澀,在呼吸間隱約泛起淡淡的血腥味。
他死死地拽著被子,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叫嚷著。
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他想。
是什麼呢……
明明一切都跟以往一樣,明明最艱難的時候都已經過去了,明明他就躺在與護士站一牆之隔的房間裡……
李秀沉重地呼吸著,背上冷汗漣漣。
“呼……”
“呼……”
……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目光凝在了門口——門縫處泄露的光線微微一暗,有人影直接從他門口一閃而過。
李秀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但很快,熟悉而且急促的腳步聲就從他的病房門口掠過了。
啊,那道影子是夜班護士,應該是其他病房出現了症狀在呼喚護士吧。
李秀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點。
他徐徐鬆了一口氣。
但下一秒,他就再次僵住了。
“呼……”
呼吸聲。
李秀終於反應過來,為什麼他總是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了。
是呼吸聲不對。
剛才他明明因為緊張而屏住了呼吸,可是,他卻依然聽到了渾濁而沉重的呼吸聲。
在住院的這七天裡,這聲音一直若有似無地縈繞著他,重疊在他自己的每一次呼吸中,所以之前他隻是隱隱約約感到有些不對卻找不到原因。
積累下來的不安感,讓他每天晚上都不由自主地驚醒。
直到剛才,他終於聽到了病房裡的不應該存在的,屬於另外一個存在的呼吸聲。
……從他床底下傳來的聲音。
李秀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被子,這一刻,病房裡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可是,隔著病床的床墊,那呼吸聲卻忽然間變得異常響亮而清晰。
李秀努力想要屏住呼吸,好讓自己能夠聽得更清楚一些,但是極度緊張中的屏息隻是讓他愈發頭暈。
是誰?
不,應該說……是什麼在他的床底下?
李秀捂著嘴,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強烈的恐懼讓他動彈不得,但是又像是無形的鞭子一般不停地鞭撻著他,求生本能讓他下意識地想要確定床底下究竟有什麼。
“呼……”
是錯覺嗎?
還是他發生了什麼恐慌症?
李秀努力想要讓自己變得冷靜下來。
可是,那種若有似無的呼吸聲卻變得更近了,至少,在李秀聽來是這樣。而且這一次,李秀聽到的呼吸聲,似乎……是從床頭的位置傳來的。
那裡明明隻有一道窄窄的縫隙,可是為什麼會有東西在那裡喘氣?
李秀現在整個人都縮在了被子裡。
他根本就不敢將頭探出去。
因為他總覺得,隻要自己掀開被子,便會看到自己這輩子也不想麵對的東西。
李秀的心跳得好像下一秒就要衝出胸膛,他死死咬著嘴唇,然後,顫抖著,將手機按到了拍攝模式。
他用指尖推著手機,將手機的上半截沿著被子和床鋪指尖的縫隙推了出去。
然後,他躲在被子裡,躡手躡腳地,按下了手機的拍攝鍵。
手機成功拍攝了好幾張照片。
李秀強忍著恐懼,慢慢地把手機從被子外麵抽了回來。
查看剛剛拍下的照片時,李秀抖得差點握不住手機。
然而,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時,李秀並沒有認出那是什麼——他並沒有看到伏趴在自己被子上的女鬼或者是男鬼,也沒有看到那些曾經占據他噩夢的紙人麵具。
事實上,現在屏幕上隻有一團模模糊糊的黑紅。
屏幕正中央是一團黑,隻在四個角是一層猩紅。連續好幾張都是一樣。簡直就像是這台老舊手機的攝像頭出了問題一樣。
所有的圖都是那麼的模糊。
李秀呆呆地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
那一道靈光來得很突然。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間,李秀終於意識到,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不,他的手機並沒有出問題。
是那東西靠得太近了。
近到李秀的手機根本沒有辦法調整好焦距,所以拍下來的照片裡,隻有一團黑紅。
黑色是那個東西的瞳仁。
而紅色,則是它溢滿了鮮血的眼白。
*
“阿秀啊。”
李秀聽到了一個蒼老而又熟悉的聲音。
“阿秀啊,你今天怎麼沒有給你哥哥送飯?”
在一個星期前就已經去世的外婆,一如既往在李秀的耳畔催促著。
隻是,外婆生前的聲音不會如此含糊。
一股淡淡的屍臭混雜著消毒水的味道傳來。
就算李秀把被子裹得再緊也隔絕不了那股味道。
……那不是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