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然後廁所門被小聲地敲響了。
“那個,何止,你……你還好吧?”
喬良壓低了嗓音,小心翼翼地在門外問道。
顧何止在原地站了幾十秒鐘後,才盯著泛著水汽的廁所瓷磚,生硬地應了一句。
“我很好。”
他說。
他抬起手碰了一下牆壁,很冷。
*
等顧何止離開廁所時,客廳裡隻剩下喬良一人了。
地上一片狼藉,打翻的飯菜亂七八糟濺了滿地。
原本鍋子裡剩下的一點湯也倒在了地上,油脂在地板上凝成了白色的小顆粒結塊。
喬良笨手笨腳地拿著掃把正準備收拾地上的剩菜,被顧何止喊住了。
“我來吧。”
顧何止說道,然後麵無表情地從喬良手中接過了掃把——掃地時候,可以看到剩菜裡還夾雜著一些白色的碎骨頭。
是湯裡那些肉中剩下的。
顧何止的身體顫了一下,他死死咬著嘴唇,盯住了那些骨頭。
像是受不了空氣中凝重的氣氛。喬良小心把已經收拾好的廚餘垃圾打了個結,跟顧何止打了個招呼。
“那,那我去丟垃圾。”
幾秒鐘後,關門聲傳來。
喬良走了。
顧何止蹲下去把骨頭全部撿了出來,他把那些骨頭放到了溫水下,小心翼翼地全部洗乾淨,包在了一起。
他回到了冰櫃前。
把冰櫃打開後,顧何止盯著麵前的的塑料袋,有些愣神。
冰箱還是滿的。
之前放進去的黑色塑料袋裡的肉,都已經凍實了,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霜。
所以,阮琪從冰箱裡拿的……到底是那塊肉?
顧何止對著冰箱發起了呆。
塑料袋裡,高溫煮製後變成奶白色的骨頭發出了嘩嘩的響聲。而顧何止過了一會兒才發現,那是因為自己的手就像是帕金森一樣正在抖個不停。
“那個,顧神……”
忽然,身後傳來了喬良的聲音。
顧何止身形一顫,本能地將骨頭塞進了冰櫃,然後“砰”的一下合上了冰櫃蓋子。
然後他才轉過頭來,看向已經丟完垃圾回來的喬良。
身形瘦弱的昔日校友此時正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顧何止,看得出來,他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一直在努力措辭,他滿臉都是猶豫和慌張。
就這樣糾結了半晌,喬良終於囁嚅著衝著顧何止開了口:“你要好好對自己。”
顧何止沒吭聲。
“那個,其實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闕白他……他出了那樣的事情,你肯定很難受。但就算再難受,你也得撐住……”
顧何止的身體在“闕白”兩個字落入耳中的瞬間就僵住了。
停了好幾秒鐘,他才一點點抬頭望向喬良,漆黑的瞳仁在眼眶裡細微地抖動著。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顧神,你不用緊張,當初你幫了我那麼多,我一直把你當我的救命恩人……”喬良早已垂下眼簾,因此也錯過了顧何止剛才那一瞬間幾乎崩潰的眼神,他不安地摳了摳自己的手指,滿臉都是不自在,“我,我也不會亂說什麼,我那個時候就是不小心看到……”
*
五年前,A市著名學府一共出了兩件差點上熱搜的大事件。
第一件,是五個學生在奚山進行學術調查時,意外掉進了野溶洞的垂直洞道,險些全軍覆沒。結果他們的導師壕無人性,砸了一筆天文數字,直接從國際上請來了頂尖救援隊外加專業設備,硬生生把幾個學生強行從洞裡拖出來了。
被人采訪時,有著驚人美貌的年輕教授卻是神色淡淡,表示說自己之所以這麼做,純粹隻是為了收期末論文作業。
……
而另外一件事,就沒有上一件那麼幸運了。
故事的主人公也是大三學生,因為學習任務太重在寢室休息不好,於是在校外租了一套房子獨自居住。
然而,住著住著,曾經在宿舍裡困擾他的事件卻一件一件再次出現。
每天晚上他都會做噩夢,夢到鬼壓床。
自己的日用品也會莫名其妙不見。
甚至……
甚至偶爾會覺得,自己獨居的家中,仿佛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
最後,當事人偷偷在家裡安裝了監控,這才發現,他所感知到的一切不對勁都不是幻覺……
有人偷偷配了他的鑰匙,一直藏在他的房子裡,與他同吃,同住,同睡。
每天的鬼壓床,是那個人伏趴在他枕畔,一整晚一整晚地盯著他看。
消失的所有日用品,之後都在那個人的家裡找到。
第二個事件的主人公,就是顧何止。
至於那個偷偷入侵他出租屋不斷騷擾他的人,則是K大著名的富二代兼精神病患者,闕白。
顧何止報了警。
雖然之後這件事以私下了結作為結束,但闕白的變態與瘋狂行為,也在K大內部引起了軒然大波。
*
出租屋的客廳裡,喬良看了一眼麵無人色的顧何止,咬了咬嘴唇,聲音愈發低微。
“我當時純粹是以為他還在糾纏你,所以才跟上去多看了一眼……”
可喬良並沒有想到,自己偷偷跟上去以後,看到的卻會是那樣的畫麵。
在地下停車場最隱秘的角落,顧何止直接給了闕白一個巴掌。
在喬良印象中一直溫和善良,性情溫和的顧何止,在麵對闕白時候卻顯得異常無情和殘忍。
那一巴掌打得很用力,闕白的身形幾乎要比瘦弱的顧何止大上一整圈,卻也被那個巴掌扇得踉蹌了一下。
“阿止。”
然而,被打了之後,西裝革履,身形高大的男人卻隻是惶恐地盯著顧何止,聲音怯懦。
“……你輕點。”
說話間,闕白竟然直接跪在了顧何止麵前。
躲在柱子後麵的喬良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那一幕——闕白竟然弓著背,像是真正的動物一般,用臉頰摩擦著顧何止的小腿。
“不然你會手疼的。”
眼看著顧何止連連後退,他慢慢爬到了對方麵前,然後仰著頭微笑著說道。
“我可以自己動手的,阿止。”
“你想要我怎麼做都可以……”
……
“闕白。”顧何止喘著粗氣死死盯著他,眼睛通紅,“再纏著我,我就殺了你。你聽到了嗎?我不是開玩笑——大不了我們兩個就同歸於儘!我會動手!我會殺了你——”
“好啊。”
闕白依然在笑。
“隻要是阿止動手,怎麼樣都可以。”
顧何止盯著那樣的闕白盯了好久。
幾秒鐘後,他忽然捂住了臉。
從手掌後麵傳出來的話語裡已經帶上了哭腔:“……去死。”
他大喊道。
“你給我去死!”
闕白隻是盯著顧何止笑。
當時喬良的手已經按在了手機的報警鍵上。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愣在了原地。
闕白似乎衝著顧何止低聲低喃了幾句。
容貌妍麗的男人,哭泣聲漸漸停止,然後……然後在喬良心目中堪稱男神的顧何止,竟然主動勾住了闕白,吻住了對方蒼白的嘴唇。
在喬良的角度,剛好能夠看到正對著自己的闕白。
容貌陰鷙而俊美的高大男人,卻在接吻時候逐漸紅了臉。
有好幾次,他似乎像是已經受不了似的想要掙脫,喉嚨間發出了細細的嗚咽。
然而,顧何止卻強行把他拖了回去。
寂靜的停車場角落裡,細微到極點的濡濕水聲傳來。喬良滿臉通紅地縮回了柱子後麵的陰影之中,用力地捂住了嘴。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覺得顧何止隻是單方麵被一個同性戀變態糾纏。
然而看到了顧何止和闕白之間的互動後,喬良的想法卻產生了微妙的動搖。
他沒有辦法具體描繪出當時縈繞在顧何止和闕白之間的氣氛,總覺得,有種怪異的黏膩感……
哪怕隻是在一旁看著,都覺得好像會不知不覺被拖進幽暗的泥沼之中。
*
“你,你和闕白,是不是……”
“我和他很早就分手了。”
顧何止倏然打斷了喬良的話。
“我們分手了。”
他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話,然後一把推開了喬良,逃跑一般地衝進了房間。他心裡隱隱生出了一點不對勁的感覺。
其實闕白的失蹤在小圈子裡並不是什麼秘密。
甚至網絡上也有不少帖子在各種揭秘討論……
自從之前在地下停車場看到了顧何止跟闕白接吻的場景,喬良就一直以為,這兩個人其實已經算是一對了。
所以,顧何止之所以會表現得那麼憔悴,恐怕就是因為闕白的失蹤。
可如今他看著顧何止的模樣,卻覺得比起難過傷心,顧何止更像是在恐懼。
客廳裡的喬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盯著顧何止的房門發起了呆。
顧何止到底在害怕什麼?
總不可能,他真的跟之前說的那樣,直接把糾纏自己的闕白殺掉了吧……
本來隻是隨便一想,可這個念頭出現在腦海裡的瞬間,喬良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表情也有點僵硬。
開什麼玩笑。
心底有個聲音在對他說。
顧何止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殺人……
“喀喀——哢——”
就在喬良心神不寧壓下心中疑竇,準備回房間休息一下時候。
他卻忽然聽到了一個很奇怪的聲音。
“喀喀喀——喀——”
瘦弱的男人滿臉疑惑地轉過身來,望向了聲音發出來的方向。
“喀——”
那裡,隻有一台嗡嗡作響的老式冰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