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案發第一天的搜查,因為重大嫌疑人不知所蹤,最後隻以差強人意的結果草草收場。
當夜,我獨自租住的單身公寓。
“到頭來,還是沒能找到更進一步的有效情報呢……”
收拾洗漱之後,我按照平日裡的習慣,招呼螢丸過來坐在自己膝蓋上,用毛巾替他擦拭濕漉漉的頭發。
偶爾我也抬頭朝浴室的方向喊上一聲:
“貞啊,水溫怎麼樣?”
“沒——問——題——”
在嘈雜的流水聲中,貞德alter有些不耐煩地抬高了嗓門,拖著長腔回答我:“比起這個,你差不多也該買點高檔的潤膚乳了吧?我感覺簡直像在皮膚上抹豬油啊。”
“下——次——吧——”
我也有樣學樣地拉長腔調,“我這個月工資還沒發呐。如果解決了這次殺人案,搞不好會有獎金哦。”
“茜,你有把握找到星島同學嗎?”
大概是對“解決”二字產生了興趣吧,螢丸倏地揚起臉來看我。麵對他有如夏夜星空一般清澄燦爛的眼瞳,我實在無法敷衍搪塞。
“不好說,總之也隻能儘力找了。明天我會先去和他姐姐見上一麵,然後逐個走訪他的老師和同學……唉,真是想想就腰酸背痛。我們部門怎麼就沒有擅長瞬間移動的異能者呢?”
“你想得倒美。”
貞德alter隔著水聲尖銳地諷刺道:“那你怎麼不召喚個福爾摩斯呢?順便一提,那位名偵探看著非常可疑,所以可能剛一出現就被我燒了。”
……可以可以,avenger燒ruler,想來應該是效果拔群吧。
幫螢丸擦乾頭發之後,我盤腿坐在沙發上打開筆記本電腦,隨意掃了一眼部門內部專用的同事聊天群。
柚木前輩她根本不是人啊!!!!!
——一眼就看見了不容忽視的暴言。
不僅如此,群裡其他在線成員還異口同聲地附和:
就是啊!居然連科長也支持她的提議,今天可是禮拜六耶,成年人都去約會了,為什麼我們要熬夜研讀小朋友的悲慘人生啊???……他媽的,太慘了,都快把老娘看哭了。
不行了,我要吐了。我這輩子再也不想看見“檢討書”三個字了。
你就祈禱下次不會輪到你寫檢討吧。我也不行了,我懷疑我會對日程表產生ptsd,我覺得明天我需要接受一下心理治療。
聽說市警那邊的兒童誘拐案也出岔子了,求求科長,我給他老人家跪下了,把我調去那邊吧……
講道理,我們能不能起訴柚木精神傷害啊?讓我們加班看這種東西也就罷了,還必須“逐字,從中找出有效信息”,這不是要把人逼出抑鬱症嗎?
真的,太抑鬱了……讓我回想起了自己的中學時代……勸柚木前輩善良……
以這條發言為分水嶺,群內畫風為之一轉,從“集體批判職場賤人”轉向激情交流各自負責的文字內容,憐憫中流露出一絲往事不堪回首的悲憤與辛酸。
結合他們的對話以及我白天親眼所見,我大致勾勒出了星島英十四年來生活的輪廓。
毫無疑問,打從出生以來——甚至是在出生之前,他就彆無選擇地生活在雙親一手打造的高壓環境之中。星島夫婦對他的“教育”,最早恐怕可以追溯到胎教。
也就是說,早在生下這個孩子以前,他們就已經按照自身的期望與價值觀,在內心鑄造出了一套完美無缺的兒童模具。他們發自內心地深信,無論之後降生的嬰兒是圓是扁,隻要削足適履,大刀闊斧削去他身上“不必要”的贅餘部分,再如填鴨一般填補上他們眼中的缺陷與不足,佐以烈火焚燒,最終就一定會有完美無缺的陶器出爐。
仿佛一個理想的兒子,當真是可以這樣“精雕細琢”出來的。
——那麼,除此之外呢?
除了我們所看見的一切之外,星島家是否還有其他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直接關係到這次慘案的發生?
我感到不寒而栗。
回過神來時,我發現自己已經無意識地捏緊了鼠標。
“……星島同學,平常在學校都不怎麼笑呢。”
螢丸抱膝坐在一邊,困惑與擔憂之色在他清亮的瞳孔中交替閃爍。
“人類好難懂啊。他的爸爸和媽媽,為什麼要做到這一步呢?”
“是因為‘期待’吧。”
岩窟王正端坐在餐桌邊——很遺憾,貧民窟女孩的公寓沒有第二張沙發——翻閱我從本部帶回的案件材料,聞言目光凝注不動,隻是似笑非笑地一扯嘴角。
“生涯不順的父母希望在子女身上圓滿自己的遺憾,有所成就的父母希望在子女身上複製自己的成功,這都是無可指摘的心理。不過可惜的是,世界上也有相當一部分的‘期待’,其本質隻是一廂情願而已。”
“哼,光是聽著就叫人火大。既然有那麼多期待,與其指望小孩,還不如寄放在自己身上呢。”
貞德alter不以為然地冷哼。
“不過嘛,我也不討厭吉爾對我的‘期待’就是了。畢竟我是因為他的願望而生的嘛。”
“原來如此,他對你來說就像阿爸一樣啊。”
我握起拳頭敲了下掌心,“也對,你雖然是以聖女貞德為原型,但其中也摻雜了吉爾·德·雷元帥關於‘貞德’的願望,所以你才會成為不同於貞德的存在。這麼說來,貞德算不算是你阿媽……”
“……?!?!?!”
淋浴噴頭發出的水聲戛然而止。下一秒,浴室門就像挨了發炮彈一樣猛地向外打開,一塊肥皂精準地朝向我額頭高速飛來——
“才才才才不是呢!!!你你你在胡說什麼啊,誰是她女兒了?!殺了你哦!!!!!”
——如此這般,伴隨著貞德alter氣急敗壞、語無倫次的背景音。
“唔喔?!”
僥幸的是,本性純樸的魔女並未使出最大火力,我以毫厘之差低頭閃過了呼嘯而來的肥皂,然後便聽見它與我身後的牆壁劇烈撞擊,發出炮竹爆炸一樣熱鬨喜慶的聲響。
“……糟糕,這肥皂怕是碎得不能看了。”
我維持著抱頭蹲防的姿勢喃喃自語,“回收一下當洗衣粉用吧。”
“你這小家子氣的想法我也快不能看了。我說那個岩窟王,你不是有‘黃金律’這種保有技能嗎?麻·煩·你,稍微接濟一下這個小master,讓她彆這麼窮酸了好嗎。”
“很遺憾。”
岩窟王從容不迫地一攤手,“如今我們並非真正的從者,能否發揮力量還是要取決於茜的異能。她本以為召喚我之後就能夠一勞永逸……但是非常不幸地,她的異能屬性決定了她的財產隻會‘因為異能而減少’,不會因為我們而增加。”
貞德歎了口氣:“總之,也就是‘不能使用關於金錢的技能’對吧。這到底是什麼垃圾異能……”
“…………”
雖然倍感傷心,然而無法反駁。
有時候我也曾暗自想象,如果我是一個坐擁億萬身家的霸道千金,說不定此刻早已依靠這個能力建立了屬於自己的迦勒底·本丸·鎮守府·陰陽寮……以這支私人部隊為本錢,搞不好都能夠踏上稱霸一方、叱吒風雲的社會大佬之路。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龜縮在五十平方的單身公寓裡,像倉鼠屯糧一樣埋頭收集粉身碎骨的肥皂。
事實上,不是我自賣自誇,我也曾經收到過幾次來自非法組織的邀請,說辭各有千秋,共性是無一例外地對我許以重利。畢竟說到違法生意,最大的好處也就是一本萬利了。而在地下世界,任何一個擁有戰力的異能者都是千金難買的珍貴資源。
但是,完全是出於自己的意誌與選擇,現在我還在這裡。
隻要我還是柚木茜一天,就不會走上、也無法走上背叛自己的道路吧。
說得通俗易懂一些就是:
——走開,你這該死的良心,為什麼你要妨礙我發財!!
“話說回來……要不是為了氪金,我也不至於摳成這樣啊。”
我一邊在內心如此聲嘶力竭地咆哮,一邊將肥皂粉攏到手心裡,縮著脖子小聲為自己辯護。
“所以說,你這算什麼倒黴能力。雖說這個世界的‘我’是因為你的能力而生,好像沒什麼資格抱怨……”
貞德此時已經飛快地穿著整齊,甩著短發上的水滴邁步而出。
“話說回來master,除了你之外,這世上還有其他類似的召喚係異能者嗎?他們也需要氪金嗎?”
“有是有,不過種類和性質都不大一樣。”
我心頭一動,熟練地點擊網頁收藏夾,打開一個風格頗為清新的博客頁麵遞給她看。
“喏,這就是除我之外的另一位召喚能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