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發生在醫院大廳中的混亂與糾紛, 最後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彼時三條院夫人氣急敗壞,正準備不顧一切衝上來手撕我——當然,我也不可能傻站著讓她撕——就在這時,修平那位娃娃臉小跟班忽然心急火燎地衝上樓梯,口中大喊“夫人冷靜啊!”,身後還跟著一名初中生模樣的少女。
那少女生得清麗端正, 五官與夫人有幾分相似, 不過身量嬌小, 眉眼尚未長開,也不像夫人那般盛氣淩人。我立刻反應過來:她就是三條院家的小女兒, 也是之前連續兒童誘拐事件中的受害者之一。
“媽媽!”
少女嗓音清亮,有如樂器鳴響, “您又在無理取鬨了!哥哥又不是小孩子, 您怎麼還這樣大包大攬?”
“什麼無理取鬨,你這孩子,怎麼跟大人說話呢?!”
夫人氣得跺腳, 卻忘了自己現在一隻腳上沒有鞋跟, 立足不穩, 反而把自己跺了個趔趄。她不好對女兒發作,隻好將一腔怒火都撒在小跟班身上, 抄起手邊的紙杯就向他腦門上砸去:
“山田, 我讓你去請我丈夫,你把我女兒帶來做什麼?我們一家供你吃供你穿,還送你上學, 你就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彆以為我丈夫和女兒喜歡你,你就能順理成章邁進我家的門!!”
“夫人、夫人您聽我解釋。”
山田慌不迭地抱頭閃躲,一邊還不忘陪著笑臉:“不是我沒去請,是老先生他不肯來啊。他知道您聽不進我的話,就讓我帶小姐一起來勸勸您,他說……”
“他說什麼?”
夫人急不可耐地喊出聲來,“他不能不管修平,那可是他的親生兒子——”
“老、老先生說了。”
山田瑟縮著躲藏在少女身後,戰戰兢兢地開口:
“他這一生原本從未做過虧心事,當年一來是覺得自己工作繁忙,對家庭有所虧欠,二來覺得少爺年少糊塗,還想再給他一次機會,所以默許你為他求情,結果鑄成了大錯。如今此事重見天日,可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也不能一錯再錯,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這件事爸爸管不了,也不能管。”
那少女接口道,“爸爸說了,如果哥哥這次僥幸保住性命,就把他交給柚木姐姐,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我:“?????”
我隻是隨口一說,怎麼還真的成了“姐姐”?
不要啊,其實我一點都不想要三條院母子這種家屬!當然這位妹妹還是可以的,要不然你們離婚分家吧!!
……對不起。這想法好像有點惡毒,我道歉。
“怎麼會……”
聽聞丈夫不願插手,三條院夫人就像個被針挑破的氣球,滿腔怒氣登時泄了個一乾二淨,一屁股頹然坐倒,臉色比一邊的桐山夫婦還要白上幾個色號。
不過,此刻現場眾人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她身上了。
“你就是柚木姐姐嗎?媽媽和哥哥給你添麻煩了。”
少女落落大方地轉向我道,眉宇間神色老成,看上去完全不像個初中生:“實在對不起,爸爸現在脫不開身。他說如果你需要訊問,媽媽又不肯配合,就讓我和山田哥一起跟你回去,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們。”
“那敢情好。關於三條院確實有幾個疑點,我原本還打算把你媽綁……咳咳咳。”
我一時還沒從先前橫行霸道的混沌惡模式切換過來,連忙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這位妹妹,你稍等一下。我還有幾句話要和桐山先生講。”
“怎麼……?”
夏花的父母聞聲抬頭,手與手緊緊交握在一起,眼中交替閃爍著茫然和期待的光。
見此情形,我隻覺得心頭與鼻尖同時一酸,但仍然保持著平淡無波的語調:
“桐山先生,桐山太太。你們……是否知道,夏花她是不是曾經被煙頭燙傷過?”
“我記得。”
桐山太太輕聲道,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夏花她……身上有好幾處燒傷,都說是自己做飯時不小心,被熱油燙的。可是,手臂和鎖骨也就算了,做飯怎麼會燙著肚子……”
小臂、鎖骨以及側腹。
不錯。這就是淺井美彌身上,燒傷尤其嚴重的幾個部位。
“那麼,她的便當裡……”
我有些不忍心問下去,“是不是,還被人放過釘子?”
“這個……我不清楚,但夏花嘴裡確實受過傷,有幾天飯都吃不下去,說是上火牙齦腫了……”
“都是我們不好,我們做父母的沒用。”
桐山先生深深低垂下頭,將麵孔埋入自己枯樹一般乾瘦的手掌裡,發出一聲極力抑製的抽噎。
“我們一心想著……哪怕砸鍋賣鐵,也要讓夏花讀個好學校,讓她考上好大學,過上好日子。她都是顧慮我們,所以寧願自己忍受這種折磨,也不肯跟我們提一句轉學的事……”
“我也有錯。”
桐山夫人黯然失色,一手按著胸口咳嗽不止。
“都是我一直教育她要與人為善,凡事多為彆人著想,不要和彆家孩子計較……是我小看人心險惡,害了夏花……”
“這不是你們兩位的錯。”
即使明知自己人微言輕,說了話也未必算數,我仍然篤定地一口斷言。
“或許,你們和夏花都可能有更好的選擇,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們錯了。無論何時,錯誤與罪責都在無故傷害他人的一方。我向你們保證,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
……
就這樣,我與岩窟王、螢丸連同另外兩名警員,帶上桐山夫婦等一乾家屬,一行十數人浩浩蕩蕩,準備啟程回轉特務科。
前往停車場的途中,我向賣藥郎詢問道:“說起來,你會出現在這裡,就說明這次也有‘物怪’出沒咯?”
“這個……不好說呢。”
賣藥郎回答得模棱兩可,明顯帶有一絲賣關子的味道,“妖怪遍布於人世之間。若是與人心中的怨憎、憤怒、絕望相融,便會化為擁有強大力量的‘物怪’。倘若,與妖怪相融的是‘異能者’的話……”
“那就會變成……呃,超級無敵螺旋厲害的物怪?”
“簡單來說,差不多就是這樣。”
哇,那可真是糟透了。
不過,有值得信賴的同伴緊隨身邊,我雖然憂慮重重,倒也並不覺得如何可怕。除非“雪女”真是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幽靈,否則,我不認為自己的異能會比她遜色。
(關鍵是,該如何處置雪女……)
我的思緒正飄至此處,忽然腳步一頓,是岩窟王抬起一條胳膊攔住了我:
“master,等等。前麵的情況有些奇怪。”
“怎麼?”
我下意識地抬頭反問,旋即瞳孔微縮,陡然察覺到了異樣所在。
——太安靜了。
時節分明已逐漸入夏,但停車場卻沉浸在一片空曠的死寂之中,彆說人聲,就連一兩聲零星的蟲鳴都聽不見。
月黑風高,夜色昏沉。偌大的沉默與黑暗籠罩在我們眼前,一眼望不見儘頭,仿佛一座了無生氣的墳場。
“……”
眼見情況詭異,警員們手握配槍嚴陣以待,桐山夫婦本能地肩並著肩偎依在一處,山田則是上前一步護住了三條院小姐:
“小、小姐,請到我身後來。”
少女板起俏臉:“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這樣叫我。就算是媽媽和哥哥說的話,不對就是不對,你沒必要一一照做。”
“但是,萬一我被夫人掃地出門,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小……”
山田還欲再說下去,卻被一陣驟然響起的急促鈴聲打斷。
那聲響是從我包裡的手機中傳出,順便一提,這次我選用的鈴聲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雜修!!(by吉爾伽美什)”。
……不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