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簡單。我早該想到,打從發現我在追查舊案那一刻起,她複仇的意願就變得淡薄了。要不是山田故意製造機會,這次她未必會來襲擊三條院。之後就等賣藥郎幫她驅除物怪吧。”
我稍作停頓,而後淩厲地一轉話鋒:
“但是,案件還沒有結束。‘異能掠奪者’——也就是阻撓我們為夏花翻案的元凶,在將他繩之以法之前,一切都沒有結束。”
“所以說,那家夥到底是……”
“綜上所述,alter親親,你和恩奇都一起去樓下待機吧,埃德蒙跟我上天台處理一下山田。”
“哈?為什麼要我走??”
“還有你們各位。”
我轉向其他同事,以繞口令一般的語速飛快囑咐道:“請立刻疏散樓底的圍觀群眾,十五分鐘內,務必讓所有人都回到大樓裡。你們懂我意思吧?還有高宮君,清光和骨喰借我用一下,我需要他們一起幫忙疏散。”
“我不懂啊!!”
儘管高宮扯開嗓門大聲抗議,但他還是被同事們三下五除二捂上嘴拖走了,一邊拖還一邊七嘴八舌地喊著“我們懂就行了,等你想通怕不是要等到十年後”。
“好了,大家都附耳過來。”
其他人各自就位之後,我終於回頭望向氣鼓鼓的貞德alter,“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你根本什麼都沒說啊——!!!”
“哈哈哈。”
我乾巴巴大笑三聲,悍不畏死地伸手捏她臉頰:“果然,意氣消沉的時候就是要欺負……啊不對,調戲……也不對,嗯,是要愛撫alter親親。隻要聽見你的吐槽,我就能打起精神來。”
“……master。你該不會把我當笑話看吧?你敢說一個‘是’字看看,我會讓你比那個真凶先一步下地獄。”
……
調戲……啊不,愛撫完貞德alter之後,我端正態度,向她一五一十說明了自己的計劃和考量,最終成功說服她前往樓下待命。
至於恩奇都,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對我的命令提出質疑。這種謹遵兵器義務的態度固然令人安心,同時也讓我覺得有些寂寞。
一切安排停當後,我和岩窟王一同踏上通往天台的階梯,推開了那扇吱嘎作響的鐵門。
“你來啦,柚木小姐。”
不出所料地,站立在天台邊緣的山田情緒穩定,甚至還有餘力衝我打招呼: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就是啊!”
一邊由羅小姐憂心如焚,焦急地連連頓足:“山田哥你彆鬨了,快回來吧!”
“嗯,我不鬨了。”
山田眉眼彎彎,笑容間極儘溫和寵溺。
“剛才我隻是一時衝動,現在已經想通了。由羅,我還要和你一起好好活著,怎麼會尋死呢。”
我冷眼斜睨著他:
“你聯合桐山夫人謀殺她的哥哥,還打算和她在一起嗎?”
“……”
山田略一愣怔,但隨即又恢複了清白無辜的溫和神色:“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也是,你既然精心隱藏身份,一定不會留下證據。桐山夫人也隻是猜測,‘那個假裝跳樓的男孩子就是協助我的好心人’,無法明確指證。恭喜你啊山田,差一點就兵不血刃地成功了。”
“所以說我不明白……”
“哎呀,放心吧。我沒打算為這個怪罪你,畢竟三條院修平的確是個傻|逼,借刀殺人雖然陰險了點,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攤開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敵意,一團和氣地衝他笑了笑:
“不過山田君,我對這次的案件還有些疑問,不知你能不能為我解答?隻是我的推理罷了,你隨便聽聽就好。”
不等他或者由羅小姐答話,我立刻毫無停滯地接著說道:
“我聽說,夏花之所以會遭到欺淩,不僅是因為她挺身製止三條院胡鬨,更是因為‘隔壁班’傳來了誹謗她的謠言。山田君,根據你之前的證詞,【你好像就在隔壁班】,沒有聽說過什麼嗎?”
“這個……”
山田若有所思地轉動眼珠,“的確,當時風言風語很多。夏花因為不合群又出了個頭,一直不太受人待見。”
“隻是單純的‘不待見’,就能做到這種地步嗎?不至於吧。我想,對方之所以陷害夏花,一定是能夠從中獲得利益。”
“利益?”
“比如說,‘讓她成為三條院的欺淩目標,自己就可以樂得輕鬆’之類的。這還是高宮君為我提供的靈感呢。”
我臉上仍帶著三分笑意,語調卻一度接一度地低沉下去:
“又比如說,縱容三條院對她為所欲為,最後推他一把,讓他成為傷害犯甚至殺人犯,被心灰意冷的老爺子趕出家門。這樣一來,三條院家的繼承人隻剩下由羅小姐,深得小姐歡心的‘某個人’自然能夠獲利,而且不會招致三條院夫人的怨恨,搞不好還能順利結親。很完美的計劃,不是嗎?”
“隻可惜老爺子心腸太軟,這計劃也就失敗了。所以這一次,‘某個人’希望借助桐山夫人之手,再一次清除掉三條院這個阻礙。”
“…………”
刹那間,山田臉上溫和無害的笑容消失了,隻剩下一片木雕泥塑般僵硬的空白。
而我對此視若無睹,隻是自顧自侃侃而談:
“這猜想看似荒誕,但並非我異想天開。椎名小雪告訴過我,當初把她安利給三條院、導致她備受騷擾的,似乎也是三條院身邊的一條狗腿。要我說這狗腿品味也真是玄妙,一會兒是我,一會兒是暴躁宅女小雪,這不是存心給少爺找不痛快,盼著他惹是生非嗎?”
“不,我隻是……”
“你先聽我說。如果隻是散布謠言,還不一定能夠精確控製三條院的行動。所以我想,這個人一定時刻跟隨在三條院身邊,可以確保他聽見、聽進謠言,可以適時地旁敲側擊,不露痕跡地誘導他實施霸淩。具備這種條件的人,隔壁班好像不多吧。”
“茜姐姐?”
由羅小姐起先困惑不解,聽到此處已是臉色煞白:“你的意思,難道是……”
我硬起心腸不去看她:“除此之外,我的疑惑還有很多。”
比如說,為什麼“異能掠奪者”對我們的情報了如指掌,能夠針對我和高宮部署行動?
——答案是,他一直追隨在資助特務科的“大人物”左右。
比如說,為什麼我們恰好在那一天夜裡遇襲,山田恰好在危急關頭摔倒,恰好從崔斯坦手中保護了由羅小姐,又恰好避開了致命傷?
——答案是,一切都是他精心設計的自導自演。
唯有如此,才能夠解釋所有的不合理,讓所有分崩離析的碎片彼此拚合,重新描繪出真相的輪廓。
但是——
“說到底,這都隻是我的推理罷了。僅憑一個‘隔壁班’的說辭,我是無法給任何人定罪的。”
就在我吐露這聲歎息的瞬間,我清晰無誤地看見,山田斜斜挑起嘴角,歪曲成一個隱秘的、誌得意滿的冷笑。
“所以,最後我想問問你。”
我緩步上前,故作親熱地伸手按上他肩膀,將耳朵湊近他的嘴邊:
“為什麼是桐山夏花?”
“……”
山田的呼吸略一遲滯,然而那遲滯轉瞬即逝,轉眼他仍是笑得雲淡風輕:
“她說過一句話吧?‘不要這樣做了’。這句話,她不僅對三條院,也對那個狗腿說過。‘即使自己受人欺負,也不可以助紂為虐,幫著他欺負彆人。如果大家都這樣,好人就沒有活路了’。”
“——你不覺得,這句話非常偽善,非常站著說話不腰疼嗎?明明,她就沒有被人欺負過,根本不可能體會彆人的苦衷和心情。”
“………………”
我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一時間無言以對:
“就因為這個?”
“就因為這個。反正都要慫恿三條院殺一個人,那當然是殺讓自己不爽的家夥比較好啊。啊,不過這也隻是我的推理,不代表事實哦?”
山田惟妙惟肖模仿著我的口吻,就像多年深交的老友一般,反手將我搭在他肩頭的手撥向一邊。
“一切都隻是推理,柚木小姐。你說過,推理是無法給任何人定罪的。”
“————”
他說的沒錯。
即使在想象中掌握了真凶的身份,隻要沒有證據,我就對他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揚長而去——
“————個屁啊!!!我騙你的啊你個大傻|逼,你他媽去死吧你!!!!!”
下一秒,沒有留給他任何思考反應的時間,我一把揪過山田衣領,順勢扳住他一條胳膊,以一記過肩摔將他整個人掀出護欄,一直線地朝向樓底投擲下去。
“茜姐姐?!”
“柚木茜你————?!!!”
然而,山田並沒有在我麵前粉身碎骨。
就在他即將落地之際,兩道黑影忽然從空無一物的虛空中出現,同時伸手接住了他墜落的身軀。
而那兩道黑影,分明擁有著高文與大和守安定的輪廓。
“賭贏了……!!”
生死交關的一刹那,優先於一切算計陰謀,名為“求生欲”的本能搶先發揮作用。無關乎山田本人的意誌,他的異能必然會守護他的生命。
山田大輔沒有破綻。既然如此,我就隻能親手製造他的破綻。
我知道,萬一他沒有及時使用異能,我也將和他一起同歸於儘,徹底斷送自己的人生與未來。
值得嗎?不值得。
愚蠢嗎?蠢透了。
但是,我向桐山夫人許下了承諾。
既然她能夠為了女兒賭上性命,那麼承蒙她托付一切的我,也理當賭上自己的一切,決不能讓機關算儘的真凶逃脫。
幸運的是,我沒有錯估山田深不見底的**,其中自然也包括“求生欲”。
他可是要率領異能軍團搞大事的人啊,怎麼可能容許自己死在這裡呢?
“……你跑不了的。”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起先隻是細如蚊蚋的低語,而後漸次升高,最終不可遏製地爆發出來,化作有如山呼海嘯一般震顫的咆哮。
“你跑不了的!!!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放你去任何地方!!!!!”
為了夏花。
為了桐山夫人。
為了所有被迫與夥伴分離的異能者。
“恩奇都、alter,我以master——以搜查官的身份拜托你們,抓住他,讓他為自己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
作者有話要說: 山田的主要目的是宅鬥,三條院夫人xjb奶奶對了,不過說到底,讓山田決心搞少爺的也是他們母子。他的思路是“煽動霸淩,讓少爺闖下大禍”→“事情不了了之,失敗”→“假裝好心幫助夏花媽媽報仇,鏟除少爺”→“泡到小姐,上位”,收集異能是為了給上位和從政鋪平道路,算計非常深遠。之所以不自己動手,是因為他不希望任何人懷疑他,想要清白無辜地接管三條院。
至於為什麼是夏花,這裡就要用到那段經典發言:
【不要習慣了黑暗就為黑暗辯護;不要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洋洋;不要嘲諷那些比自己更勇敢、更有熱量的人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
山田對夏花的惡意,是扭曲如蛆蟲的惡意。
現在他的報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