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同事們心急火燎,我也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過幸災樂禍,隻好竭儘全力按捺住自己上翹的嘴角,象征性地寬慰道:
“話說回來,安定也沒攔著他的審神者?”
“他攔個屁!”
同事一蹦三尺高,越發地怒氣不打一處來:“起哄最瘋的就是他!!”
我驀地一怔:
“他……他也喊著‘犯我者雖遠必誅’?”
“那倒沒有。他喊的好像是什麼‘新選組例行檢查!’,‘哦啦哦啦哦啦!’,‘小的們上啊打掉他的頭!’……”
“……”
清光默默地抬手捂住了臉。
……
……
……
“…………”
就在這片雞飛狗跳的喧嘩聲中,宛如某種靈異現象一般,診療室虛掩的房門無聲滑動,悄然敞開一道半人寬的豁口。
最先察覺到的是賣藥郎。他禮貌而不失友好地扯了扯我的袖口,示意我回頭看向門邊。
而我方一轉頭,恰好便迎上了桐山夫人蒼白清瘦的麵影。
她安詳地倚門而立,藍白病號服鬆鬆垮垮,整個人單薄得仿佛一卷貼在門上的字畫,又恍如一枝不勝涼風的蓮花。
“桐……”
我蠕動嘴唇想對她說些什麼,可轉念一想,如今還不是開口的時候。我應該等到塵埃落定以後,再帶著白紙黑字的判決書去見她。
如今我尚且一事無成,在她麵前便也無話可說。
然而,正是麵對這樣一事無成的我——
就如同遇襲那一夜,【雪女】挺身保護我之後所做的那樣。
——桐山夫人以溫和慈愛的眼光凝視著我,深深地低頭行禮。
“……”
再度抬起頭之際,她血色稀薄的雙唇邊緣,已經點綴上了一抹平靜而憂傷的笑容。
也許是因為嘶啞的喉嚨難以發聲吧,她用口型向我說道:
【謝謝你】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
對我而言,這句話便是勝於一切的褒賞。
追根溯源,我並不是為了獲得感謝才從事這份工作。不過,隻要有人願意向我致謝,告訴我“你對我的人生有所助益”——
——在未來的日子裡,我就可以挺胸抬頭。
哪怕,隻有一個人也好。
“大將,你看。”
我正向桐山夫人點頭致意,身後忽然響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也不知他們背著我嘀咕些什麼,一番你推我擠之後,藥研代表所有人出聲喚我,又將一部(我借給貞德玩遊戲的)手機遞到我麵前:
“一期哥審神者的博客,又恢複更新了。”
“誒?”
正如他所言,就在數分鐘前,屏幕上停滯一個多月的更新日期再次發生變動,博客頂端也跳出了和往常一般清新雅致的標題。
不過這一次,標題上書寫的是——
致大家:
我的一期一振回來了。
其後又是一段輕鬆隨和的問候,仿佛過去一切驚心動魄、絕處逢生的劫難都從未發生,一期一振隻是與她開了個玩笑,出了一趟說走就走的遠門。
所以,本博客從今天起恢複更新。
讓大家擔心了,真的非常抱歉。
……
折斷的指針重又相連,一度凝固、靜止在空中的書頁,又開始朝向下一個篇章沙沙翻動。
就如同沉眠已久的凍土,在春風吹拂之下萌發新芽。
更令人驚喜的是,在博文最後還多了兩行簡短的附注:
大家好。我是一期一振。從今天開始,我也將一起撰寫這個博客,請多指教。
如果藤四郎家的弟弟們看見,希望你們和我聯係。我有重要的人想要介紹給你們認識。
“……”
(不愧是大家的一期哥。人家帶媳婦回家都是見父母,隻有他是見弟弟,還是見一個排的弟弟。)
為他們字裡行間洋溢的幸福氛圍所感染,我不自覺地麵露笑容:
“藥研,剛才你們就是在看這個嗎?說真的,連我都羨慕起來了……”
“哈?誰讓你看他們秀恩愛了。”
貞德alter不耐煩地劈手奪過手機,指尖滑動,三兩下便將其中一處文字放大,恨不得把整個屏幕塞進我眼珠子裡:
“我說的是這個,這個!博主說了,為了療養身體,她要和一期一振一起去長野最·豪·華的溫泉旅館度假!!”
“哦……………………”
——可是,豪華、溫泉、度假,這些紙醉金迷的奢華字眼,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master。”
恩奇都在一旁善解人意地解釋道:“alter的意思是,她希望你也能帶她去度假。”
“什、我才沒說呢!我隻是說,作為一名稱職的master,難道她不該考慮犒勞一下自己的從者嗎?”
“?”
恩奇都一臉懵懂,“所以說,你就是想去度假啊。有什麼不一樣嗎?”
“度假……”
我一邊凝視著博客中花紅柳綠的配圖,一邊短暫地陷入沉思,在腦海中飛快計算自己的賬戶餘額和度假開銷。
“溫泉……在入秋之前就彆指望了,海邊我們也去不了,畢竟年假就那麼幾天。不過,市區的水上樂園還是可以的。正好由羅快放暑假了,到時候還能叫上她和三日月一起,她也需要散散心。”
“嘁~”
貞德猶自噘著嘴一臉不忿,恩奇都已經搶先一步頷首微笑:
“可以哦。我覺得很好。這樣一來,是不是也需要準備泳裝呢……”
我連忙舉手:
“啊,泳裝錢我還是出得起——”
“對了。因為我可以調整體型,所以使用master的泳裝也沒問題呢。”
我&貞德&豎起耳朵細聽的清光:“噗———————”
還、還、還有這種py?????
“原來如此,還有這一手嗎。人類史上最古老的英雄,果然非同一般。”
帶著一臉事不關己的漠然,岩窟王口中喃喃低語,然後將一支筆當作煙卷夾在指間,冷靜地、渾然不覺地掏出打火機準備點火。
我:“埃德蒙——————”
“???大家,為什麼都僵硬了?”
唯獨螢丸絲毫沒有get空氣中迸濺的火花,隻是一心一意為“水上樂園”這四個字歡欣雀躍,滿麵笑容地牽住我袖口:
“走啦走啦。既然決定要度假,就得先把手頭的工作完成啊!對吧,茜?”
“啊?嗯、嗯。沒錯,工作工作。”
我被螢丸拉扯得一連跌出好幾步,勉強穩住身形,扭頭向眾人揮手招呼道:
“差不多該動身了。雖然案件已經告一段落,不過還有堆積如山的善後工作等著我們呢。”
“嘖,結果度假也要賒欠啊。”
貞德alter俏臉一翻,標準而又格外親切的法式白眼重出江湖。
不過,她終究沒有揮開我向她伸出的手。
“……那,你可彆食言啊?要是敢欺騙魔女的話,這一次真會讓你下地獄的。”
“嗯嗯。”
我一疊聲地點頭答應,然後輕車熟路地挽起她胳膊向前邁步——我知道,她一定不會甩開我的手。
當然,既然已經彼此結緣,我也不會輕易讓自己被甩開就是了。我這人沒什麼優點,唯獨毅力和韌勁堪比狗皮膏藥。
“走吧,alter親親。還有各位。”
——時至今日,我依然無法自信宣稱“我是配得上他們的異能者”,大概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如此。
——但是,即使誠惶誠恐、如履薄冰,每一天都覺得自己這麼幸福可能明天就會死,我還是會拚命地伸出手去,死死握住他們的手吧。
一旦握住,便再也不會放手。
感受著身後桐山夫人溫柔的視線,以及繁花盛放一般簇擁在我身邊的笑容,我仿佛受到鞭策一般挺直腰背,仰麵迎上窗外灑落的明亮日光。
窗外綠意盎然,豔陽高照,正是人間六月天。那一夜鋪天蓋地的皚皚白雪,早已無跡可尋。
穿越凜冬、謳歌春光、迎接盛夏,在這片冰消雪融的大地上,我們終究要向前邁進。
邁進,然後堅信吧。
在我們即將前往的地方,沒有永不終結的冬天。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雪女》完。
並不是肯定輿論/道德審判,隻是描寫“法律無法製裁的惡行也許會招來法律之外的惡果”這種客觀現象。當然,也不是鼓勵群毆犯人(。
ps:第二卷沒有存稿全靠爆肝,我自己也覺得有很多倉促不連貫的地方,很感謝大家一路追下來,真的謝謝。如果這個故事能夠讓人感受到一點溫情、一點力量,或者能對某個角色產生一點喜愛之情,那就真的太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