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覺得牙根都差點酸倒,也不與他多作糾纏,隻反手勾起岩窟王垂落的指尖輕輕晃了一晃,挑釁似的扭頭向老人一笑:
“你說錯了,我隻是不懂畜生。拿自己代表全世界一半人口,你也配?”
“……”
岩窟王“嗤”地輕笑出聲,收攏五指將我的右手包在掌心,下頜微微挑起,窗外如血般淒豔的夕陽在他眼中染上了一層厲色。
“下令吧,茜。我隨時都可以。”
“好。”
我同樣抿唇浮出笑意,迎著暮色將雙眼彎成一對月牙。
“動手吧。說實話,對於這種格調的boss,我覺得花一分鐘和他嘴炮都屬於浪費生命,拍成動畫都會被觀眾吐槽注水。”
“master,請您後退。”
眼見戰局一觸即發,和初陽一同進入房間的貝狄威爾挺身上前,與岩窟王一起阻擋在我和老者之間。艾蕾則是閃身錯開一步,將裝有母親靈魂的狹長鐵籠掛在腰間,如臨大敵地緊握著光槍環視周圍。
也許是錯覺吧。
我依稀看見,籠中那一團磷火正煥發著前所未有的溫暖光輝。
“終究,還是到了這一步嗎……”
老人沉痛地扼腕歎息——看上去是這樣,實際如何我也不關心——然後,他遲鈍、緩慢地抬起一隻鷹爪般乾枯瘦長的手,像是驅趕蚊蟲似的隨意揮了兩揮。
“罷了。【星鳥,殺了他們】。”
“…………”
沒有回音。
“星鳥?怎麼了。我說過,隻要保證星花軀體完整就好,其他隨你高興。若是為難的話,稍微留些能夠治愈的小傷也不要緊。”
“…………”
星鳥雙肩反射性地一抽,卻依然低垂著頭佇立不動,額前和臉頰兩邊披落的黑發掩去了麵上表情。
“我說,你還看不出來嗎?”
我幾乎是懷著幾分悲天憫人的心情聳了聳肩,一邊示意眾人留心輪椅後那兩個黑衣保鏢,一邊大搖大擺、毫不設防地衝著星鳥跨上一步。
“你的另一個女兒,根本就和我一樣,不願與你為————”
噗沙。
我隻來得及說到這裡。
因為,就在我淡定開口的下一秒。
——從我的側腹位置,赫然有一道造型奇特的漆黑利刃穿刺而出,噴濺開一朵怵目驚心的血花。
“……………………”
思維和知覺一瞬間麻痹,頭腦中覆蓋上大片模糊的空白。
我無意識地翕動嘴唇,胸膛卻好像開了個孔——事實上也的確開了個孔,隻不過是開在腰子上——無論怎樣努力,都隻能從中擠出一個微弱的、支離破碎的氣音。
“………………………………誒?”
驟然喪失氣力的手腳,就好像斷線木偶一樣不受控製地頹然垂落。而我的身體在慣性作用下傾斜、翻轉,以一種宛如悲情女主角倒落塵埃的姿勢打了個旋兒,虛浮無力地癱軟下去。就在我茫然地抬眼仰視上方之際,恰好迎上一張毫無表情的少女麵容。
“靜……謐……?”
暗殺者少女清秀的容顏,在此刻看來,如同一朵盛開在猩紅夕照之中的毒花。
(糟糕……靜謐的話,這多半是把塗滿毒|藥的刀……刃……)
噗通。
“————”
“茜?!!”
“master……!!!”
逐漸陷入混沌的意識之中,我隱約聽見好幾道焦急的呼喊聲混在一處,沉寂數秒之後,交響樂一般從各個方向漸次響起。
(貝狄威爾的聲音、艾蕾的聲音,好像還有莫西乾大哥渾水摸魚地喊了一聲……)
(……咦?是不是,少了兩個人……)
錯覺吧,我想。
太丟人了。太沒出息了。想當年我也沒少嘲笑過凜和伊什塔爾掉鏈子,結果自己竟然會在最後一步,懷揣著過度的自信,錯看了天川星鳥的選擇。
“父親,您需要的身體就在這裡。請放心,我並沒有刺中要害。”
凜冽的女聲如同一場凍雨,從頭頂冷冷地傾注而下。
“我會為您擋住這些異能生命體,但恐怕支撐不了多久。還請您儘快進行手術。”
看來直到最後,我這位“二姐”仍是無法信任他人,無法相信自己還擁有改變的機會。
(……唉,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話說回來,現在又該怎麼辦啊?傷口倒是意外地不算很痛,似乎沒有傷到臟腑,但手腳都因為毒素而動彈不得……)
動彈不得……
彈不得……
不得……
得……
————不對,我並沒有動彈不得?!!!!
雖然剛才有一瞬間短暫的麻痹,但當我“噗通”一聲跌倒在地之後,頭腦竟然如同浸入冰泉一般清醒過來,四肢也奇跡般地恢複了知覺!!!
(這……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局部麻醉?!太牛逼了吧??)
(不過,島上有這麼多五花八門的異能者,如果預先準備的話,要做到這種事應該並不困難……)
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關鍵是,星鳥為什麼要這樣做。
在想通這一點之前,我必須繼續假裝動彈不得。
再看麵前那些小夥伴——現在我的視野也清晰了不少,隻見貝狄威爾雙眉緊擰,莫西乾大哥駭然變色,兩人都有心上前搶救,卻被梅林和岩窟王一左一右伸出手臂,沉著而不動聲色地攔了下來。
話雖如此,岩窟王的表情卻並不比他們倆好看多少。若不是對麵還有酒吞、茨木和清姬壓陣,我幾乎懷疑他想要立刻擰掉星鳥的頭。
至於艾蕾,她一直麵色複雜地凝視著籠中光焰,多半是從母親口中獲得了什麼提示吧。
(好好想一想,柚木茜。)
(打從你遇見天川星鳥之後,她都對你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她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
——不知為什麼,附近一帶的監控都被人破壞了。
——初陽哥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計較。即使你突然出現,徹底打亂了“我的計劃”也是一樣。
——我突然對你出手,監控又被破壞,就算是再惜命不過的父親,麵對這種情形也不得不親自出來查看。
——我的目標實現了。
……
許多個聲音在腦海中交替回響,一幕幕畫麵如同高速播放的幻燈片一般飛快掠過。
倘若,星鳥沒有將我引入這座小黑屋,意圖搶先對我動手的話?
——那麼,首領一定會在占儘天時、地利、人和的場所以逸待勞,精心布置好陷阱等我上門。或許,那是星鳥也不知如何破解的陷阱。
倘若,初陽沒有按捺不住,橫插一腳的話?
——那麼,我也許會被星鳥製服,也許會和她兩敗俱傷。
無論如何,由於附近一帶的監控遭到破壞,無法掌握現狀的首領都不得不親自出麵,確保我和星鳥這兩枚重要的棋子平安無虞。
這樣一來,他便不得不離開準備周全的安全地帶,進入星鳥隔絕異能的房間。
更甚者,因為轉生一事極其隱秘,即使明知戰場凶險,他也隻能將自己最為信任的心腹帶在身邊,不便興師動眾。
(所以,星鳥想要的是……)
(能夠將父親削弱到極限,掌握絕對優勢的場地。簡而言之,她想要反咬那個人一口,卻不想與他玉石俱焚。)
從一開始,她想殺的人就不是我。
她——隻是想要活著離開這裡,僅此而已。
我真的很討厭你。
遵從父親的指令,星鳥伸手一把抓起我的衣領,粗暴地拖著我朝向那架輪椅走去。從這個角度望去,我恰好能夠看見她無聲開合的口型。
但是比起你,我還有更加憎恨的對象。我沒法對他動手,而你可以做到。
……既然如此,那就做做看如何?柚木茜。
證明給我看啊。
證明你可以打敗他。
證明你所說的一切,並不是異想天開的空話。
儘管動作粗魯,表情充斥著乖戾險惡的火|藥味,星鳥那對濃黑眼眸之中流露的神色卻近於哀求。
因為自知無能為力,所以將一切都托付給自己嫉妒、怨憎,卻能夠為自己所不能為的對象,那樣一種自虐般的哀求。
“……”
既然如此,作為受人托付的一方,我的回答便隻有一個。
我明白了。
然後,我將腦袋軟綿綿向右一歪,敬業地假裝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耳畔響起某個熟悉的悅耳聲音:
“天呐,master倒下了!這可怎麼辦!簡直是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機!連我都束手無策了!!多麼可怕的強敵啊!!岩窟王,彆板著臉,這時候作為男人應該表現得更加激動一些!!!”
岩窟王:“……”
————不是,這個老梅根本沒有認真在演啊?!!
作者有話要說: 二姐是個蠻複雜的角色,對茜的感情也很矛盾,不過她一直在為明確的目標而努力:在保證自己不被反殺的情況下,打敗父親離開這裡。也可以說她利用了茜吧?
差不多該決戰了,之前分頭行動的小夥伴也該上線啦
————
茜:腰子好痛
老梅:我看出來了,反正對麵不認識我我隨便演一下,一邊加班一邊摸魚
伯爵:我也看出來了,但我回頭還是要打爆二姐的頭,我替茜腰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