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碰到老爺子身體的那一刻,老人微微顫抖了一下。他轉過頭,看著池罔的臉。
池罔微微一笑:“蹭人家飯吃,又怎能好意思……讓主人家親自把飯端出來?”
老人似是也想笑一笑,但卻沒笑出來。
他看著池罔,慢慢濕潤了眼眶,哆嗦著嘴唇,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池罔扶著他回家了,一回家中,老爺子立刻交代孫媳婦殺雞宰豬,張羅一桌好飯菜。還叫自己孫子跑著去最近的村,買一壺最好的酒來。
老人家如今四世同堂,連重孫子都有了,原來的農舍住不下,便擴建了一排屋子。
池罔打量這間尋常農舍,一進大門的格局,仍有舊日的影子。
老爺子興致頗高,甚至還想親自下廚房,給池罔做一張芝麻餅。
卻被孫媳婦攔住了:“您腿腳不好,趕快回去歇著,我來就行。”
婦人瞅瞅池罔,心裡頭還在想:老爺子怎麼把這妖精給領回來了?還當成貴客招待呢?
但見自己家裡的老爺子對池罔的態度很恭敬,婦人很知趣的沒多說什麼,按照老爺的吩咐麻利地去做菜了。
隻是她仍然十分警覺,將那鐵鏟一塊帶進了屋裡,就放在離手邊不遠的地方。
婦人瞅瞅池罔,放下不少心,她這個孫媳婦的賢惠能乾可是遠近聞名的,徒手殺豬不在話下,就這妖精的小身板,她可能連鐵鏟都用不上,徒手就能撕了。
不知道自己差點就沒能逃過被撕命運的池罔語氣十分平和:“你腿腳不便?那讓我來給你看看吧。”
老爺子頓時顯得很開心的樣子:“好啊,麻煩公子了。”
這老爺子算是相當高壽,雖然沒什麼大毛病,但活到這個年紀,陽氣不繼,比不得年輕人,身體總是有些小毛病。
池罔斟酌了幾副對症卻不貴的補藥藥方,寫在紙上交給老人家,叫他補一補身體元氣。又讓老人家平躺在床上,隔著衣服按摩他的雙腿。
池罔的內力傾瀉而出,溫和的衝開了老人經脈間的阻塞,讓衰邁的身體中,重新煥發生機。
等孫媳婦兒叫了開飯時,他們一家人就目瞪口呆地看著老爺子扔了拐杖,腿腳麻利地自己從床上走了下來,坐到了椅子上等著開飯。
就連老爺子說話,聲音都中氣十足了許多:“娃啊,酒呢?”
家人唯恐老爺子年歲已高,並不敢讓他喝酒。
但是被池罔治過後,老爺子自覺年輕了不止十歲,非要喝點酒過過癮,家人好說歹說,就是不敢讓他胡來。
最後還是池罔微微一笑,拍板做了決定:“少飲無妨,有我在這裡,不會出事。
老爺子請池罔坐了上座。
一頓普通的家常菜,也算得上是賓主儘歡了。
用過飯,撤了桌,老爺子把家裡小輩全都攆回了各自的屋裡,獨自招待池罔。
老爺子說:“公子,晚飯看你沒怎麼用,可是不合口味。”
池罔搖了搖頭:“非常可口,隻是今日我沒什麼胃口。”
“那你等我明天親自下廚,給你烙一張芝麻餅!”
老人家勁頭十足地安排著:“我叫孫媳婦拿一套新洗的被褥,給你收拾了一張乾淨的床鋪,今夜你就在我家……”
“不必麻煩了,”池罔乾淨利落地打斷,“我即刻就走。”
老人家那歡喜的表情停在臉上,似乎是十分不可置信,又慢慢地變成了失望。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話,眼睛裡帶著懇求:“我這老頭子,今年已經一百一十七歲啦……恩人,在我閉眼前,我還能再見您一麵嗎?”
池罔頓了一頓,語氣十分溫柔:“有緣自會再見,何況你我之間的緣分,已比這世間許多人都長遠了。
老人想一想,終於釋懷。
他兒孫滿堂,家人和睦,又在今日了卻一樁夙願,夫複何求?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自己也該知足了。
見池罔起身要離開,老人猶豫一瞬,還是把在心中悶了多年的問題問了出來:“恩人,我有一件事想問您。”
池罔默許了他的提問。
出乎意料的,老爺子無視了他容顏百年不改的事實,絕口不提長生不老之事,問了一個池罔不曾想到的問題。
“恩人,為何您時隔百年,每到三月初五時,都隻是在畔山山腳下張望,卻從來不上去看一眼?”
池罔沉默許久,再開口,聲音已有些沙啞:“我……我……”
池罔無法回答。
這個問題,大概他自己,也在心裡問過千百遍。
可是此時今日,池罔不想再欺騙敷衍。
他騙了彆人,卻終是騙不過自己的心。
畔山腳下,畫地為牢。
身在象外,心陷囹圄。
池罔怔怔道:“我……不敢去見他。”
夜半月色如洗,落下一地鉛華。
池罔披著半身月光,神色溫柔而哀傷:“我怕他……仍在恨我,不願見我。”
老人回過神,緩緩地搖頭,語氣帶著溫和的篤定:“像您這樣好的人,要多狠的心腸,才舍得去恨您?”
池罔站起身,拉開了門。
最溫柔的月色,終於在這個時候落了進來。
池罔沒有回頭,隻是輕聲說:“可我不是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個差點被路人老爺爺扒了馬甲的主角,恥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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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以及下一章的章節名,引用《妙色王求法偈》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