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拖到了一處假山處,那假山怪石嶙峋,後麵的壯漢抓著他的頭發,就要把他的腦袋往上撞。
他麵色恐懼,用力掙紮,一直不曾說過話的他,此時卻高聲大喊:“少爺——莊少爺!”
總管聞言愣了一下,這羅鄂人居然會說漢話?
王公子心虛,連忙催促道:“磨嘰什麼?快動手啊!”
“等一下。”聲音從隔牆傳來,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威嚴,“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總管眼皮一跳,怎麼這麼倒黴,莊少爺此時居然真的就在這附近?
他連忙搶先回答道:“不過是王美人在教訓一個不聽話的小廝,驚擾了少爺大駕,當真是罪過……來人,這小子心術不正,堵上嘴拖下去!”
一聽是自己父親後院的美人在鬨事,路過的莊衍頓時便熄了心思,他向來不摻合後院這些事,當即便想抽身而去。
眼看那少年嘴巴就要被堵上,卻找到機會,狠狠地咬了壯漢手一口,搶著跪倒在地上,隔著牆給莊衍跪下,大聲道:“我要給少爺磕頭!二十多年前,我外祖母受過莊侯夫人——善娘子的救命之恩,如今莊侯夫人已香消玉殞,我既然不能給她磕頭,就隻能給她的兒子磕頭了!我隻願在死前,替外祖母還一還這份恩德!”
“祝少爺平安喜樂,長命百歲!”
他重重地磕頭,牆那邊的莊衍卻一時沒了聲響。
總管連忙使眼色,那被少年咬了手的壯漢一腳踢過來,就要狠狠踢到少年的肚子上,叫他閉嘴。
隻見莊衍無聲無息地從牆的那一邊轉了過來,輕輕一招,就攔住了壯漢的動作:“住手。”
管家心裡當場就咯噔了一下,打著哈哈,試圖把這事蒙混過關:“少爺,彆聽這小子胡說。這小子是羅鄂人,怎麼會見過夫人呢?”
卻不料莊衍開口便道:“我娘二十多年前,確實去過羅鄂,他不是胡說。”
莊衍看著少年狼狽的模樣,對壯漢道:“鬆手。”
那壯漢當場便退到一旁。
王公子看到這走勢,頓時十分不快:“你們沒人聽到我說話嗎?快把這賤人拖下去啊。”
莊衍冷漠地看了王公子一眼,他表情沒什麼變化,王公子瞬間卻不敢張嘴叫嚷了。
少年飛速抬頭看了一眼莊衍,快速說道:“外祖母感念善娘子大恩,在得知夫人病逝後,特地著人繪了夫人的畫像,遙遙祭拜。今日一見少爺,便仿佛又見到了外祖母那副珍藏的畫像……少爺的眉眼,都酷似夫人。”
莊衍怔了片刻,心中懷疑頓消,他歎了口氣,神色有些悵然:“這年頭……還記著我娘的人不多了。”
他親手把這羅鄂少年扶了起來,“你會說漢話?”
少年輕輕的應了句“是”。
那句尾韻調微微上揚,帶了點口音的漢話腔調,不知為何顯得格外好聽。
“可曾讀過書?”
“習過中原漢書,也會寫字。”
莊衍便點點頭,“正好我書童前日摔斷了腿,這幾日院中正缺人,你便跟我走吧。”
死裡逃生的少年渾身冷汗的脫力了,還是莊衍拉了他一把,他才勉強站了起來。
莊衍見他臉上有血,順著發絲流了下來,便把他的頭發挽到一邊。
這一刻,他看見了少年的容顏,幾乎有些震驚,他在一瞬間,就想明白了這少年進府的身份。
他想到少年和母親的因緣,略一沉吟,便對總管說:“你去回我父親,這一個,我帶走了。”
莊衍抽出佩劍,砍斷了少年手腳的麻繩,他皮膚非常白皙,那繩索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幾道深紅的印記。
在剛才的掙紮中,少年的鞋都掉了,此時赤著腳,卻連回去撿鞋都不敢,隻緊緊地跟在莊衍身邊。
莊衍見他披頭散發的小可憐模樣,究竟是心生不忍,歎了口氣:“把鞋穿上,跟我走。”
少年戰戰兢兢的撿回了鞋,穿上後,亦步亦趨跟在莊衍身後,一步都不敢遠離。
莊衍個子高,邁的步子大,他走了一會就發現,後麵的少年跟不上他了。
他的鞋子不跟腳,掉了兩次,還差點摔了一跟頭。
此處距離莊衍的院子,已是十分近了,也沒有來回行走的下人。莊衍歎了口氣,道:“我等下有事,不能耽誤太久……罷了,隻能這樣了。”
他走到少年身邊,將他抱了起來。
少年嚇得“啊”了一聲,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莊衍抱著他飛簷走壁,一邊解釋說:“這是最快的辦法了,不過剛才我沒敢當著眾人麵這樣做……這事傳出去,指不定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不過估計現在,也不會傳得太好聽就是了。”
莊衍跳過幾個院落,便跳進了自己的院子,他一到自己的院子裡,便將懷中少年放了下來。
這院子非常的大,院中景致布置得十分素雅清淨,池水泠泠流過,梅花翠竹相映成趣。
莊衍便問他:“你可有名字?”
“回少爺話,我沒有漢名。”
莊衍點了點頭,“既然做我書童,你便跟我姓莊,名字……”
莊衍看向院中落梅青竹邊的池水,略一沉吟道:“取‘池’字,我便叫你‘小池’吧。”
小池赤著腳,跪在地上給莊衍磕了個頭:“謝少爺救命之恩。”
莊衍院中主事過來,小聲對莊衍說:“少爺,時間到了。”
他便點了點頭,指著地上的小池說:“以後他是我的書童,你帶他去收拾一下。”
莊衍院中的主事是位老爺子,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和莊府的總管氣場十分不同。
莊衍又想了想,補充道:“用白蜜和羊筒骨髓燒沸製膏,配一帖我娘的‘百花膏’,他臉上有傷,塗這個不留疤,恢複快。”
“……還有後背。”莊衍頓了一下,補充道,“剛才在門口,他背上也挨了一鞭子。老梁,幫我好好照顧他。”
莊衍離開後,小池仍然伏跪在地上,他對著莊衍離開的方向,許久沒有起身。
那是一個非常溫順的姿勢,梁主管看在眼中,心中滿意。
他扶起少年,溫聲問道:“這還是我們少爺第一次往院中帶人,孩子,你可有名字?”
亂蓬蓬的頭發遮住了少年的麵容,他用手背抹了一把臉上的血,似是十分乖巧柔順地輕聲回答:“少爺賜名……莊池。”
莊池。
……小池。
子安和尚猛地睜開了眼睛。
天山上的隕星雨,在天山教教主預測的時辰出現,在夜幕上接連劃過,十分壯觀。
子安卻無心觀賞,這夢境的感覺太過真實,他在夢裡似乎變成為了另外一個人,即使在夢醒後,他的心緒也久久難以平靜。
他坐了起來,眼前劃過一串光怪陸離的符號,還不等他看清,便又消失了。
而他身邊的人,也被他的動作吵到了。
池罔在雪上睡得正酣,似乎是因為雪中寒冷的原因,蜷起來的身體已在不知不覺間靠到了和尚身邊。
子安僵著的手落下,鬼使神差地摸了摸池罔的頭發,苦笑一聲:“居然真能在雪上睡著……風邪入體是大忌,真著涼就不好辦了。”
池罔一無所覺,睡得香甜。
子安靜靜看了他片刻,實在不想吵醒他,便伸手從他後背,將他整個人從雪中抱了起來。
山下篝火處的百姓們正齊聲歡呼著,天上劃過的星雨壯觀而瑰麗,所有人都在慶祝著這壯觀的天象。
子安和尚卻沒有回頭,他隻是抱緊了懷裡的人,背披星辰,走下了山。
作者有話要說: 大聲告訴我,狗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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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1. 百花膏配料出自:
明·朱橚(等)《普濟方》卷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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