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1 / 2)

莊衍的問責, 讓梁主管在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一件事——其實少爺對自己的安排很不滿。

他連忙保證不敢再自作主張, 莊衍才點了點頭, 徑自回了屋。

小池裹著那身不合身的衣服,站在莊衍院外的角門處,聽著莊衍落門的那一聲響, 在院中傳開。

這個時候,他臉上那些驚恐無措、笨拙天真全都不見了, 他眼裡沒有一點溫度,那神色看起來, 和剛才十五歲的羞澀少年判若兩人。

他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冷漠地回看莊衍的院子。

院中燈火未歇,他知道裡麵的人正在挑燈夜讀。

那便是莊侯的獨子, 莊衍。

莊侯美妾無數,卻子嗣稀薄, 隻有這一個血脈相連的兒子,也正因如此, 從未有人質疑過莊衍的繼承人地位。

正如莊侯滅了羅鄂國後, 無人膽敢再質疑他是江北唯一的權侯一樣,這些都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不遠處夜巡的家侍走了過來,小池神色木然地注視著懷裡的書, 閃身躲進了自己的住處。

這院子緊挨著莊衍的院子, 屋內的陳設嶄新而陌生,但比起一路被擄掠而來的風餐露宿,這已經是天壤之彆了。

小池在黑暗的房中, 怔怔地站了片刻,才回了神。

太陽東升西落,無論這片土地上發生怎樣的故事,它隻會照常起落。

日子好過壞過,都是要活著過,不會因為任何人網開一麵地停下腳步。

小池深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了心緒。

時光不等人,而他現在不能浪費。

他點了蠟燭,將懷裡的書拿了出來,一字一字地仔細,又拿了一套紙筆,歪歪扭扭地記下了自己不甚熟悉的字。

翌日清晨。

剛過卯時,天還未大亮的時候,莊衍便已經起了身。

不像其他的世家公子,莊衍時常要住在軍營,很多事情親力親為,久而久之,就不習慣其他人服侍穿衣,他自己簡單收拾停當,便叫梁總管傳了飯。

在等早飯的這個間歇,梁主管彙報道:“少爺,昨夜連夜派人去追查院中小池的身世,盤問過侯爺帶回來的羅鄂人,又去軍中羅鄂俘虜處取了證。”

“學漢書漢字,是原來羅鄂王室帶起的風潮。兩年前,羅鄂國王決定讓自己的兒子、連同羅鄂貴族名門的適齡子弟,一同聘請了一位漢師學習漢字。”

莊衍一邊聽老梁彙報,一邊處理著莊府的信報,隨口道:“才讀了一兩年,怪不得讀書和寫字,都還在很基礎的階段。”

他直覺突然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放下了手中的信報,抬眼道:“……等等,你剛說的羅鄂國王子,今年多大?”

“大概與小池差不多年紀。”短短一晚間,能查的老梁都已經派人去查了,“少爺帶回來的小池,八成是原羅鄂國水軍統領的嫡子。這位水軍統領的妻族,的確在二十年多前與夫人有過交集。夫人未與侯爺成婚時,曾去羅鄂過周遊-行醫,治好過一位婦人的熱症。”

“水軍統領的兒子,曾在皇宮中與羅鄂王子一同學習漢書,根據線索來看,小池便曾做過這位王子的伴讀,因此有這份機緣,學了漢書漢字。”

莊衍卻神色凝重:“羅鄂是江中島國,極擅水上船戰。我們不通水戰,北地將士多以騎兵為主。本來十數年內,都無法奈何羅鄂……”

“卻沒想到年前那一場地震,江中的島嶼儘皆沒入江中,羅鄂國土十不存一,率領殘部在江北上岸後,不再是一方王侯。”

“這位水軍統領,我前些年還專門研究過他的戰術風格,他水戰十分厲害,我曾對父親說過,有他在一日,我們便攻不上羅鄂江島……但他不擅陸戰,更彆說地震後,羅鄂江中島嶼沉入江中,百姓和軍士都折損過多,再不足為敵。”

莊衍客觀地分析道:“在這種情況下,會輸給我父親是在所難免的,也是天要亡他。”

但莊衍還是皺了眉:“隻是父親攻破羅鄂後,羅鄂國王寧死不降,帶著王後及自己的一雙兒女,於行宮自焚,大火燒了一天,火滅後派人進去清點殘骸……證實了羅鄂王室自此而絕。”

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成王敗寇,自古如是……唉,算了。”

明明大勝的是自己的父親,莊衍眉目間卻不見絲毫喜色,他神色凝重地重新處理起信報,沒過多久,就將手頭的事處理完了。

梁主管見少爺心緒不佳,有心尋些趣事開解,便笑道:“我昨日去查小池身世,倒是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水軍統領是江上出了名的‘江中銀魚’,水性極好。而他兒子生在江邊,卻自小不會水,當爹的都不好意思讓他出來見人。”

“這位水軍統領為了逼兒子學水,有一次,曾經把兒子按到江裡,逼著他自救。結果孩子娘趕到,當場一腳把丈夫踢到江裡,又親自下水把兒子撈了上來,帶著兒子直接回了娘家,鬨了好一通,迫於自己夫人之威,他兒子最後還是沒學會水,是當年羅鄂島上出了名的旱鴨子。”

莊衍怔了怔,將小池代入了這個故事,心中一暖,便微微笑了:“沒想到他生在江邊,居然不會水。”

正想著小池,便遠遠見到他進了院子,莊衍便招呼他來。

昨夜因為小池被莊衍收拾了一通的梁主管,已連夜叫人趕出了衣服,他揣度著少爺的意思,用的全是上好的布料,幾身素淡的衣袍一上身,頓時像一位氣質出眾的少年公子。

梁主管在心中誇了一聲,這模樣是真的好,怪不得少爺疼他。

莊衍已將剛才的神色收斂得無影無蹤,他神色輕鬆的招呼了一聲,“可用過飯了?”

小池垂首應道:“用過了。”

看著他一個字都不多說的小心模樣,莊衍有心想逗他說話,便繼續問:“吃的什麼?吃得慣嗎?”

“稀粥,包子和醃菜……雖然和我在羅鄂島上的飲食不同,但這是我這一個月來,吃過最好的早飯了。”

莊衍靜了片刻,把人叫到了身邊:“這就是好嗎?你這一路……都是怎麼過來的?”

見小池許久低頭不答,莊衍心中愈發憐惜,轉開話題道,“昨晚休息如何?”

小池乖覺地回答:“很好。”

莊衍便笑了:“你個小騙子,我寅時起夜,還見你房間燈亮著,昨夜不睡覺,那麼晚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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