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我趙貞絕不甘心屈居人後,我想要的,我會憑自己的努力去爭取,就算爭取不到,最起碼我不後悔!而我不想要的,我也不會讓它成為自己的包袱,拖累我前進的腳步,你罵我自私也罷,罵我自大也罷,我跟你,已經無法同路同行,不如就此彆過,彼此成全。”
這一刻的鬼魂宋天奇,隻覺得趙貞整個人都在發光,回想起一年之前的她,灰暗得連光都照不到她身上,可這一刻,她不需要光,她自己就是那一道光。
“另外,姚靜很好,彆讓自己後悔。”
趙貞留下最後一句話,瀟灑的轉身離開,沒了最後的包袱,她步伐輕快,臉上洋溢著動人心魄的笑容。
那天之後的趙貞,終於有了宋天奇記憶中‘初遇’的樣子。
少年的他,就是被這樣的趙貞所吸引,愛她身上那道光彩,溫暖又燦爛。
“這位師妹,在下宋天奇,可否向師妹討教一些煉丹之事?”
合丹殿裡,少年宋天奇追在趙貞身後,自信滿滿的靠近。
趙貞轉身看著他,背脊直挺,落落大方,“趙貞見過宋師兄。”
鬼魂宋天奇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苦笑著,曾經他以為自己是獵人,趙貞是獵物,原來在不知不覺間,是他著了趙貞的道,真正的獵物是‘自投羅網’的他。
但他絲毫不氣悶,隻覺得心底對趙貞的愛意越來越洶湧澎湃,越來越無法割舍。
再後來,趙貞開始經常‘偶遇’少年宋天奇,從見麵隻是頷首錯身而過,到打招呼寒暄幾句。
再到講法殿聽講之時,他為她占據最好的位置,之後一邊討論課上內容,一邊漫步到食肆一起吃飯,甚至約定好,一起出門做任務。
他們就在這悠長的時光中一點點相知,一切都是那麼水到渠成,突然就習慣了兩個人,在枯燥的修煉之外有了份牽掛,也被牽掛著,少年的他深深為趙貞身上的獨立和上進著迷。
即便他總是纏著她,她也能始終堅持自我,按部就班的學習和修煉,慢慢被餘成風青睞。
鬼魂宋天奇回想起那時的他,多少次因為趙貞不肯放棄煉丹的時間陪他去曆練而患得患失,為她固執的不肯收下自己精心準備的貴重禮物而氣悶。
他好像從未遇見過這樣的女子,像春日雨後的嫩苗,無論風吹雨打,都努力的向上,即便被臭蟲啃了葉片,也會讓自己長出新的葉片,持續的向上生長,隻等開花的那一天。
而他,就是那該死的臭蟲!
他改變不了她,所以慢慢的,他為她做出了改變。
煉丹耗費甚多,他不再給她靈石給她買靈藥,而是陪著她一起進山采藥,為她擊退騷擾的妖獸。
他會故意受傷,隻求她在為他包紮傷口時能靠得近些,沉醉在她身上那股澹澹的藥香裡。
她曆練失敗,他就想儘一切辦法,在第二次曆練時成為她的領隊,為她保駕護航,但她還是失敗了,隻為多采一些靈藥,而放棄了獵殺任務。
那時的他簡直哭笑不得,罵她就不怕被逐出門派嗎?
趙貞隻會笑著說,“怕什麼,逐出門派還能再考進來,可那株藥過了采摘期,就要再等二十年。”
看趙貞因為曆練失敗被桂月紅責罵,他在旁邊著急又無可奈何。
冥思苦想一夜之後,他決定,為她開一塊靈田。
所以他特意搬到挽月峰山腳下,選了土質最好的地方按照她家鄉的樣子建了小院,請了雜役開靈田,種滿她平日所需的靈藥。
然後,他們就多了更多獨處的時光,一起打理靈田,雖然有照顧靈田的雜役,但趙貞更喜歡自己動手。
而且她還是那麼固執,固執的在靈藥收獲之後把靈石算給他,絕不占他分毫便宜。
實際上他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時候就成了彆人眼裡的道侶,他從未說過愛慕的話,她也從未跨越過兩人之間的界限。
是那天演武場上,他突然拉了她的手替她擋下法術流彈,自此之後再未鬆開過?
還是那個暴雨傾盆的下午,她從合丹殿出來後,黃符紙鶴飛了沒多遠就被雨淋透再也飛不起來,她被扔在泥濘的山坳裡。
他以為她出了什麼事,瘋了一般到處都找不到,連擋雨的真元都因為著急而氣血混亂散了。
最後看到她滿身泥濘從山坳裡爬出來,他們一個臟兮兮的站在路邊,一個濕漉漉踩著飛劍,互相看著,忽然大笑著嘲笑對方。
他帶她回小院,她在屋裡換衣服,他為她煮了一碗薑湯。
那是他第一次為一個女人下廚,但是趙貞出來隻喝了一口就捂住嘴巴皺緊眉頭,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很難喝?”他問她,趙貞捂著嘴用力點頭。
他皺眉,奪過她手裡的碗直接喝了一口,然後他偏頭就吐了,再抬頭時,趙貞卻擰著眉頭咽下那一口比黃連還苦的薑湯。
兩人看著桌上那隻共用過的碗,都默默的紅了臉頰。
“你有喜歡的花嗎?這小院周圍太荒涼了些。”
“種萱草花吧,也叫忘憂草,好看又好吃。”
“好吃?”
“對啊,曬乾的萱草花就是黃花菜,煮麵最好吃。”
“你還真是……樸實,好像我娘一樣……”
“我可生不出你這麼好看的兒子。”
“那可未必,跟我就……”
話題歪了,那個差點越界的黃昏,趙貞紅著臉落荒而逃,他卻忽然憂愁起來。
畢竟,他不是純粹的宋天奇,他還是陰符門的臥底。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痛恨這個身份。
鬼魂宋天奇依舊跟著趙貞,沉醉在他們那段最美好的時光裡,直到那天她去找他,沒見到人,卻被他門下的雜役韓放攔住。
“恭喜趙師姐了,想必很快就要跟宋師叔結成道侶了吧?”
“道侶?”趙貞一臉莫名。
韓放一副說漏嘴的樣子,“對不住,我以為趙師姐知道,宋師叔今天特意去尋了半月真君,說要求娶趙師姐。”
趙貞臉一紅,韓放沒再說什麼就趕忙去打理藥田。
便是因為這個,趙貞在那天夜裡收到韓放的傳訊,讓她趕緊到小院來時,才會以為是宋天奇準備了什麼驚喜,之後意外發現他跟屠三娘聯係。
知道他原來是陰符門的臥底,聽到屠三娘要求宋天奇搜她的魂,看她是否知道魔尊洞府的位置。
趙貞這才想起來,是有一天閒聊時她提起過,餘長老喝醉,絮絮叨叨的說自己從毒龍尊者那裡問出魔尊洞府的位置,要去打探,還說等拿到魔尊的寶貝要給她一兩件當拜師禮。
趙貞不相信宋天奇跟她在一起是為了什麼魔尊的洞府,慌亂之下她弄出了動靜,被他發現。
她心亂如麻,慌不擇路,一路奔逃。
她曾猶豫過要不要去告訴餘長老,可最後還是選擇到無人的萬法峰下,給宋天奇最後一次機會。
最後,在萬法峰下的那個山穀中,她舉著[葬魂散]的瓶子,威脅卻又帶著期盼看他。
“……我就算是魂飛魄散,也絕不會做任何出賣餘長老的事情,宋天奇,我隻問你,現在我讓你放下一切跟我一起離開天道宗,你願不願意?”
鬼魂宋天奇站在旁邊看著對峙的兩個人,禁不住淚流滿麵,哭嚎著哀求,“答應她啊!你快答應她啊!你答應她,她就不會死了啊!
”
可任憑他怎麼哀求,怎麼瘋狂的去阻止,注定的事情終究還是在混亂間發生了。
鬼魂宋天奇無力的跪坐在旁邊,看著趙貞逐漸冰冷的屍體,他瘋了般揮舞雙手想要將她攬入懷中,不想她睡在臟兮兮的地上。
她那麼愛乾淨,從來都是一身整潔,怎麼能讓她孤零零的倒在這裡?
可是鬼魂的手隻能一次次的穿過她的身體,看蟲子爬上她臉頰而無能為力。
此時此刻,鬼魂宋天奇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恨不能將那時的自己碎屍萬段。
為什麼那時的他如此懦弱無能,為什麼不能跟她一起,就放棄一切浪跡天涯?
往昔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曾經的美好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切割在他靈魂上,將他狠狠的四分五裂。
鬼魂宋天奇跪在那裡哽咽著,顫抖著,痛徹心扉到不能呼吸,可就算如此,也換不回她的笑顏。
如有來生,他一定會抱緊她,再也不放手。
可惜,她已魂飛魄散,他也被收魂煉魄。
他們兩人,再也沒有來生……
“對不起……對不起……”
不知名的山穀中,兩個緊緊抱在一起的屍體燃起烈火。
他們再也沒有分開過,就那麼抱在一起化作了一捧灰儘,彷佛天地有靈,一朵嫩黃的萱草花從灰儘之中徐徐綻放。
或許,這便是他們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