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玩意?!夏侯卿差點沒把杯子朝這兩人扔出去。
這時,下方的戲台安靜了下來,吟唱聲與絲竹聲全都停了下來,第一折戲落幕了。
掌聲如雷動,那些客人如沸水般喧囂了起來,嘈雜不堪。
“吱呀”一聲,雅座的窗戶被關上了,也擋住了下方的目光。
心煩意亂的百裡胤正站在天音閣大門口,仰首望著,眼睜睜地窗戶關閉,呆立片刻後,魂不守舍地走了。
這扇窗戶關閉後,就再沒打開過。
哪怕是第二折戲開始,窗戶依然緊緊關閉著。
直到一個時辰後,楚翊才把顧燕飛送回了顧府。
此時已是夕陽西墜,火紅的雲霞像火燒般鋪在天際,把屋頂、樹木都染成了紅色。
“喵喵喵!”
她一回到玉衡苑,三花貓就乳燕歸林般朝她撲了過來,義正言辭地叫囂著,斥責著,質問顧燕飛丟下貓一個人跑去玩了那麼久。
貓繞著顧燕飛走了三圈,也叫了三圈,顧燕飛一把將貓從地上抓了起來,笑眯眯地說道:“你去天音閣玩兩天好不好?”
顧燕飛笑得眉眼彎彎,慧黠之情溢於言表。
這貓真是最近嬌慣得不行,瞎講究,窮講究,這都是夏侯卿害的……咳咳,不對,她說了把貓借給夏侯卿玩的,她是個講信用的人。
“喵!”晴光碧綠的眼睛瞬間亮了,如碧綠的寶石般熠熠生輝,樂得兩腮的幾根白胡子顫顫巍巍。
對它來說,天音閣就意味著好吃的!
晴光樂壞了,在顧燕飛的懷裡撒嬌地蹭了蹭。
太好了,它可以去蹭吃蹭喝了。
“喵喵喵……”
顧燕飛伸指在貓的額心輕輕地點了點,叮囑貓道:“盯著他……讓那姓夏侯的家夥不許飲酒,讓他把符帶著。”
“喵喵!”
貓愉快地應了,迫不及待地從顧燕飛懷中跳了下去,輕盈地落地,翹著貓尾巴飛快地走了,頭也不回。
三花貓就這麼走了,一路上又是跳牆,又是爬樹的,又是攀屋頂……不過花了一炷香功夫,就抵達了天音閣。
貓熟門熟路地從窗口竄入了二樓的某一間雅座中。
雅座中隻有夏侯卿一人,正在獨酌。
一道以朱砂繪就的符籙赫然被壓在酒壺邊的大紅折扇下。
貓輕盈地落在了高腳花幾上,歪著腦袋,“喵”了一聲。
一人一貓四目相對。
夕陽的陽光下,貓的瞳仁在碧綠通透的眼珠裡幾乎縮成了一條細線,有種野獸般的冰冷。
“……”夏侯卿當然也看到了貓,手裡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
眼中剛剛浮起一絲迷戀之色,下一個瞬間,他的眼神掙紮了一下,漆黑的鳳眸又恢複如常。
貓從來不把自己當外貓,又是一躍,輕快地飛躍到了夏侯卿身邊的桌上,然後把毛絨絨的貓臉湊了過去,粉色的鼻頭嗅了嗅。
貓的白胡子也隨之顫了顫。
它又伸出粉舌舔了舔酒杯中的酒液,一張圓滾滾的貓臉瞬間皺了起來。
它飛腳一踹,就把夏侯卿手裡的酒杯給踢了出去。
“砰!”
酒杯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酒液與無數碎瓷片四濺開來,撒得滿地都是。
夏侯卿:“……”
夏侯卿的瞳孔微微翕動了一下。
既然顧燕飛不會調教貓,不如他替她管教一下好了,這身毛那麼會掉,乾脆都剃了吧!!
夏侯卿看著貓,眯眼笑了,透著毫不掩飾的惡意,一股冰冷的氣息驟然釋放出來。
貓當然感覺到了那股子危險的氣息,瞬間炸了毛,從脊背到尾巴的毛全都像刺蝟似的炸了開來,拔腿就跑。
炸毛的貓就像是個毛絨絨的團子似的彈了起來,眼珠子也瞪得渾圓渾圓。
“……”夏侯卿低低地輕笑出聲。
那“嗬”的一聲輕輕柔柔地回蕩在雅座間。
貓在幾步外倏然停住,回過頭來,謹慎、提防地看著夏侯卿,尾巴前端抖了抖。
見對方沒反應,它又走近了兩步,尾巴又抖了抖,然後漸漸地翹了起來,筆直得快要翹上天了。
嗯,它果然是魅力無邊,舉世無雙!
是啊,這世上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它呢!
貓輕輕一跳,再次回到了桌上,慢悠悠地舔了舔前爪給自己洗臉,眼角偶爾瞟夏侯卿一眼。
夏侯卿慢慢地整了整衣袖。
等確定自己安全無虞,貓又開始得寸進尺了,在桌上繞了半圈,爪子扒啊扒拉地,將那把大紅折扇扒拉開去,接著低頭叼起了那張符紙,輕快地甩著雞毛撣子似的長毛尾巴。
它將那張符紙叼到了夏侯卿的手邊,“喵”地叫了一聲。
叫聲軟綿綿的,嬌滴滴的,頗有幾分邀功的意味。
那道符紙的一端濕噠噠的,沾了貓的口水。
這貓太不講究了!夏侯卿看著貓,嫌棄地撇撇嘴。
但他的手還是伸了過去,口是心非地捏住了那張濕了一半的符紙,甩了甩,又甩了甩。
“喵嗚~”晴光愉快地叫了一聲,用毛絨絨的腦袋蹭了蹭夏侯卿冰冷如雪的手背。
長毛貓毛絨絨的,暖呼呼的,像是一個暖融融的手爐。
他指間的那道符紙同樣暖烘烘的。
無論春夏秋冬,他的指尖總是冰涼冰涼,而這會兒身體漸漸地暖了起來,似有種從四肢到心頭都開始變暖的感覺……
“真暖。”
夏侯卿近乎無聲地說道,不知道是在說貓,還是在說符。
這一瞬的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議,但也隻是一閃即逝,隨即那雙鳳眼又變得深邃如夜。
貓覺得這當然是在說自己,“喵喵”地連續叫了好幾聲,既驕傲,又自信。
很快,一陣步履匆匆的腳步聲來了,雅座中便有人進進出出,小魚乾、羊奶、雞肉乾、爐子、貓窩等等一樣樣地被抬了進去。
窗外的夕陽一點點地西墜,天色越來越暗,夜幕降臨了。
顧燕飛一覺醒來,已經是次日,天色大亮,睡得很飽。
沒有貓在黎明的晨跑聲與喵喵聲,她睡得安穩極了,一腳睡到了日上三竿。
睡飽了的顧燕飛精神奕奕,卷碧卻是麵有焦慮之色。
她其實早就等了好一會兒,見顧燕飛終於醒了,連忙稟道:“姑娘,外頭有人在鬨事。”
卷碧手腳利落地白巾浸濕絞乾,遞給顧燕飛擦臉。
“鬨事?”顧燕飛一邊洗臉,一邊隨口問道。
“是啊。”卷碧劈裡啪啦地說道,“半個時辰前,有人來府門前吵鬨,丟果皮、菜葉,口口聲聲地喊著先侯爺叛國,讓顧家滾出京城。”
“門房說,暫時把府門關閉了,但現在還有人圍在門外吵鬨不休。”
“大爺不在,門房那邊就稟到姑娘這裡來了。”
自侯府分家後,府中的下人們就開始改成顧淵為“大爺”。
顧燕飛隨手把白巾丟進了銅盆裡,理了理頭發,又撫了撫衣裙。
父親的事都整整九年了,到現在,還有人特意跑來吵鬨,可想而知,定是有人在煽風點火。
“姑娘,該怎麼辦?”卷碧手足無措地問道。
“不用管。”顧燕飛在窗邊坐下,本打算開始用早膳。
她隻有一張嘴,去對上千萬人的嘴,這是最不明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