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何烈,還是顧淵都沒有回頭,任那後方的慘叫聲回響在小小的密室中……
一行人魚貫地從密室中出去了,從陰暗狹小的地方回歸到外麵明亮寬闊的花園。
夾著花香的微風撲麵而來,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一振。
“顧千戶,今天真是叨擾了。”何烈乾脆地對著顧淵拱了拱手,“告辭。”
顧淵也簡單回禮:“慢走。”
說話間,滿頭大汗的顧瀟捂著腹部,步履蹣跚地從密室中走了出來,或者說,他是被兩名錦衣衛給驅趕出來的。
“顧瀟,”何烈的目光看向顧瀟時,冰冷如萬年寒冰,語聲也陰惻惻的,“太祖皇帝雲,若是蓄意誣告,杖責五十,充軍三年!”
蓄意誣告就是陷害,罪加一等。
“何指揮使,肯定是哪裡出了什麼差錯。”顧瀟嚇得嘴唇發白,冷汗自頰畔汩汩淌落,簡直快魂不附體。
五十棍會要他半條命,充軍三年怕是會讓他把剩下半條命交代在遼東這蠻荒之地!
不,他不要被充軍!
兩個錦衣衛立刻朝顧瀟逼近,一左一右地把人鉗製住了,動作粗魯。
“大哥……”顧瀟是真的怕了,兩腿戰戰地對著顧淵投以哀求的眼神,希望他能給自己求個情。
顧淵從來不是以德報怨之人,隻當沒看懂顧瀟求救的眼神,對著梧桐吩咐道:“替我送何指揮使出去。”
一眾錦衣衛氣勢洶洶地來,又氣勢洶洶地走了。
假山附近一下子空曠了不少。
樊北然皺了皺眉,望著顧瀟幾乎被人架起來的背影,道:“阿淵,你這堂弟到底在乾什麼?”
“顧瀟這個人一向膽小如鼠,”路似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對著顧淵道,“居然敢獨自跑去北鎮撫司,舉報你窩藏庾家餘孽,其中必有貓膩。”
其他人也是心有戚戚焉,皺起了眉頭。
嶽浚想起顧瀟今早在府外與他套近乎的事,麵色一正,沉聲道:“顧瀟在下密室前分明很篤定人就藏在裡麵……”
眾人齊齊朝假山洞裡的那間密室望去,百思不得其解。
費六公子接口道:“阿淵,你最好小心點,顧瀟搞這麼一出十有八九是你二叔指使的,不知道他們父子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估計還有後招呢。”
幾隻飛鳥擦過上方的枝葉,密密匝匝的枝葉在上方輕輕搖曳。
顧淵眸光閃了閃,一言不發。
好一會兒,他才拍了拍路似的肩膀,言辭簡潔地說道:“我心裡有數了。”
他剛剛突然想到,應該是妹妹吧?
不露聲色地化解了這個局。
顧淵仰首看著碧空中展翅翱翔的黑燕,彎唇一笑,眉目柔和。
“你在想什麼?笑得這麼悶騷?”路似笑嗬嗬地用肩膀撞了下顧淵。…
顧淵的唇角又翹得更高了一點,轉身往水閣方向走,隻丟下一句:“走,我們繼續喝酒去!”
身姿挺拔的青年留下一道意氣風發的背影。
後方的路似、樊北然等人望著他的背影,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等他們今天回去後,必須得找家裡的長輩、兄長、姻親什麼的打聽一下,可不能讓顧淵再無緣無故被人欺負了。
顧淵等了九年,才等到一個為他父親平反的機會。
他們都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哪怕顧淵從來沒有說話,他們也都知道顧淵這些年是為了什麼在努力,他從軍,他在戰場上衝鋒陷陣,以性命去博一份軍功,全都是為了一個目標。
而如今他終於看到了希望。
他們哪怕是幫不上太大的忙,但也好歹希望能幫助顧淵掃平那些礙眼礙事的荊棘。
“今天我們不醉不歸!”路似大步地朝顧淵的方向追去,“彆為了那些個陰險小人壞了大家的雅興。”
說說笑笑間,公子哥們又簇擁著顧淵往水閣方向走。
氣氛又恢複到之前的熱鬨,水過無痕。
樊北然笑嘻嘻地與顧淵勾肩搭背道:“阿淵,這梨花白、竹葉青喝起來不過癮,你這裡有二鍋頭嗎?”
“沒的話,我使人出去買!”
二鍋頭是烈酒,樊北然一開口,立即引來一陣熱烈的附議,根本沒人在意顧淵的意見。
一盞茶後,十壇二鍋頭被送到了水閣中,等這些酒壇子全都喝空,已經是兩個時辰後了,那些公子們一個個喝得酩酊大醉。
顧淵當然沒讓他們騎馬走,有的人直接在顧府的客房歇息,有的人被顧家的馬車送了回去……
等安頓好所有人後,顧淵就帶著滿身的酒氣去了玉衡苑。
庭院裡靜謐安寧,彌漫著一股濃鬱的竹香與花香,姹紫嫣紅的繁花在翠綠的枝葉間輕輕搖曳,清幽雅致。
顧淵熟門熟路地在玉衡苑穿行,來到了顧燕飛的小書房。
掀簾後,眼前的景象讓他一愣,隻見屋子裡從書架、書案、到櫥櫃上都貼著一道道符紙,東側的窗戶大敞,清風嫋嫋,那數以百計的符紙就簌簌抖動著。
正前方的少女背對著他伏案而作。
乍一看,這一幕還真是有些詭異,實在不像是一間大家閨秀的屋子。
顧淵卻是微微地笑了,反而覺得溫馨。
對他來說,隻要妹妹高興就好。
他靜靜地看著前方的少女良久,才邁開了步伐,放輕腳步,悄無聲息地走到了顧燕飛身旁坐下,顧燕飛正在專心致誌地執筆畫符。
“他們都走了?”收筆時,顧燕飛隨口問了一句。
顧淵略帶幾分慵懶地倚靠在窗檻邊,含笑道:“其他人都走了,就樊北然、嶽浚今天借宿在府裡了。”
“樊北然誇我們家的二鍋頭比彆處帶勁,還讓我問你是哪裡買的。”…
他的眼睛很清,很亮,意識十分清明。
顧家人都有一副好酒量,顧淵是,顧燕飛也是。
“那些酒都是瓊芳齋的。”顧燕飛笑了,一派豪氣地說道,“他既然喜歡,等走的時候,讓他帶幾壇走。我在家裡存了一酒窖的酒,讓他隨便挑。”
顧淵莞爾一笑,抬手揉了揉妹妹柔軟的發頂,“我的妹妹可真大方。”
“應該的。”顧燕飛笑得落落大方,笑容明媚。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有來有往。
兄妹倆說話間,卷碧捧來了一杯熱騰騰的解酒茶。
顧淵一口飲儘了這杯滋味比湯藥還一言難儘的解酒茶。
抱著有福同享的念頭,他特意吩咐了卷碧一句:“你讓茶水房那邊熬著解酒茶,等樊北然、嶽浚醒了,也給他們送過去。”
卷碧誤會了,連連點頭,一本正經地應道:“大爺放心,奴婢會叮囑那邊的,不會怠慢了兩位公子的。”
步履生風地走了。
顧淵壓了壓唇角,眸底掠過一抹鋒芒,“上午顧瀟帶了錦衣衛過來,在小花園裡發現了一處密室……”
口腔裡的滋味苦澀難當,顧淵下意識地蹙了蹙眉心。
顧燕飛揚了揚眉,隨手從旁邊扯了道符下來,利落地往顧淵的額心一拍。
若是旁人敢這樣突襲顧淵,怕是早就被他給拍飛了,而在顧燕飛跟前,他乖得不得了,一動不動。
須臾,顧淵抿了抿唇,眼尾勾勒出一個淺淺的愉悅的弧度。
嘴裡的苦澀味竟然變成了一股甜絲絲的滋味。
顧燕飛得意地將小下巴一揚,“不苦了吧?”
“不苦了。”顧淵點了點頭,唇角輕翹。
“我今天畫了很多符。”顧燕飛拉了拉他的袖口,得意洋洋地炫耀道,“你看,這個定身符可以讓人一動不動,就像是畫本子裡說的點穴;這個酒符可以把水變成酒;這個化酒符反之,可以把酒變成水,最適合出去應酬是用了。”
見妹妹興致勃勃,顧淵很配合地指著她剛畫好的那道符問:“那這個?”
“這是失敗品。”顧燕飛將那道符揉成了一團,目光落在手腕上的翡翠手鐲上。
這才幾個月,這已經是她找到的第四件含靈氣的玉器了。
她這兩天就在琢磨著,也許可以給她的羅盤設計一道聚靈符,也許就能羅盤找到含有靈氣的古物了。
結果,這聚靈符沒畫成,倒是無心栽柳地畫出了一堆其它的符。
兄妹倆說說笑笑,太陽西斜之時,卷碧突然風風火火地地跑了進來,樂嗬嗬地稟道:“大少爺,路四少爺剛派了他的小廝興旺過來,說是何指揮使剛帶人去了蘆葦胡同二老爺家。”
“說老太太窩藏朝廷欽犯,要搜查二老爺他們的宅子。”
想到上午錦衣衛搜查府中的事,卷碧還有幾分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