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康王逼宮的事,把這件事當做了茶餘飯後的話題。
京城的百姓至今還處於一種極度亢奮的情緒中。
顧府的下人們也不例外,一時斥康王膽大包天,一時吹捧皇帝英明神武,一時慶幸李雲嫆早就改回李姓,一時又與有榮焉地讚歎自家大少爺在這次的事件中立了大功。
顧淵這段日子一直跟在楚翊的身邊,直到七天之後,他才有空回府,闔府沸騰,隻恨不得在大門口放爆竹慶賀一番。
顧雲真看到顧淵的第一句話就是:
“大哥,你……長高了!”
顧雲真上下打量著顧淵,明明也才十幾天不見顧淵,眼前的青年卻令她心生一種奇特的陌生感,陌生而又熟悉。
今日顧淵穿了一件湖藍色柳葉暗紋直裰,腰間係著玄色的絲絛,身形頎長勁瘦,冷峻的麵目少了少年的銳利,多了青年的堅韌。
比起去年,顧淵確實是長高了,但實際上,顧雲真剛剛真正想說得是,顧淵長得更像顧策了,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
真好啊!顧雲真眼角微酸,心生縷縷恍惚之感,似乎又看到了死去的大伯父。
“大哥確實長高了!”顧燕飛一本正經地直點頭,眸子亮晶晶的。
比起上輩子不良於行的顧淵,現在的顧淵太好了!
顧燕飛笑意盈盈地轉頭問顧雲真:“大姐,大哥的夏衫尺寸是不是得重新量量?”
“說的是。”顧雲真點點頭,連忙吩咐大丫鬟去找針線房的人過來給顧淵量尺寸。
“……”顧淵其實覺得袍子長半寸、短半寸都能穿,但相當識趣地閉上了嘴。
從前娘親管家中內務時,爹爹也從來不插嘴的。
顧淵想到了什麼,麵色一正,關切地問顧雲真道:“真姐兒,我聽說三叔母前幾日感染了風寒,她身子可好些了沒?”
“沒事沒事。”顧雲真忙道,“我娘就是前幾晚睡得不安穩,這才略感風寒,燕飛給她開了些湯藥,這兩天夜裡我又給她點了安神香,她已經沒大礙了。”
對於嚴氏與顧雲真來說,逼宮那天的事也就是那四十五下喪鐘聲響起的時候,讓她們忐忑了一陣。
之後,顧淵就派人把顧府團團地護衛了起來,讓她們安心待在府裡。
等下午康王在皇陵逼宮的事傳來時,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京城也在顧淵的掌控中了。
對於顧雲真而言,那天發生的事其實沒什麼緊迫感,也沒什麼真實感,就像一場暴雨突然來襲,又突然結束。。
三太太嚴氏是個心思重的,事後連著幾晚被噩夢驚醒,這才不慎感染了風寒。
比起她們,真正麵臨危險的人是顧淵與顧燕飛。
顧雲真抿了抿唇,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大哥,外麵都在說,那天你和大皇子是用了縮地成寸的法術從豫州趕回京城的,是不是真的?”
“……”顧淵愕然地挑眉。
顧燕飛“撲哧”笑了出來,笑聲清脆。
她這一笑,顧雲真也知道答案了,赧然地端起了茶盅,借著喝茶掩飾她的尷尬。
顧淵好笑地勾唇,反正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也沒什麼不可以跟顧雲真說的。
他理了理思緒,言辭簡潔地道:“我和大皇子沒去豫州,出京兩百裡後,我們就喬裝打扮回來了……”
顧淵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通。
九年前的揚州一戰後,康王用了九年把虎賁軍拆開一點點地藏入了三大營與上十二衛,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虎賁軍在哪裡。
虎賁軍是康王的底牌。
直到這次逼宮,康王才把這支虎賁軍又從各處調了出來,化零為整。
顧淵與楚翊悄悄潛回京後,就一直在注意康王的動靜,四月十五日,兩人兵分兩路,楚翊暗中跟著皇帝去了皇陵,顧淵則留守在京城。
康王的目標是皇帝,虎賁軍的大部隊都跟在他身邊,他認為京城這邊不足為懼,因此隻留了一千虎賁軍給袁太後差遣。
七天前,當大喪音響徹京城時,顧淵就知道袁太後開始行動了,立刻就調動金吾衛和兩千上陽軍一舉拿下了京中的那一千虎賁軍,並火速控製住了四道城門。
而袁太後困在深宮,顧淵切斷了她的耳目,她根本就不知道外麵的事,直到楚翊押著一乾人犯從皇陵回京,袁太後才知道她與康王事敗。
“太後受了刺激,重病不起,太醫說,怕是要不好了。”顧淵最後道,說起太後重病時,表情冷漠。
顧雲真靜靜地聽著,時而驚,時而鬆口氣,表情變化相當精彩。
少頃,顧雲真定了定神,訥訥地又問了一句:“大哥,那兩國聯姻的事……”
顧淵沒回答,略略地挑了下劍眉,轉頭看坐在他右手邊的顧燕飛。
顧燕飛屈指一算,淡淡道:“越國聖人快駕崩了吧。”
顧淵但笑不語,也端起了茶盅。
雖然楚翊沒明言過,但是顧淵約莫可以猜到“竇子襄”有問題,否則他又怎麼會幫他們遮掩行蹤。“竇子襄”的出現怕是與越國那位權傾天下的天圜司尊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顧雲真沒注意兄妹倆的眉眼官司,垂眸看著茶盅中沉沉浮浮的茶葉,自言自語道:“越國聖人駕崩,那麼,兩國聯姻的事應該也隻能作罷了吧。”
顧雲真嘴裡說的是兩國聯姻,心裡想的卻是李雲嫆。
對於李雲嫆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顧雲真的心情非常複雜。
之前,當康王同意娶越國帝姬的消息傳來時,顧雲真多少同情過李雲嫆,她知道李雲嫆對康王用情很深,李雲嫆曾說過,康王答應了她,會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後來,顧雲真又知道了康王與李雲嫆在皇陵逼宮的事,又覺得自己可笑。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李雲嫆從來不需要自己來可憐。
顧雲真眼睫輕顫,默默地喝著茶,努力地把李雲嫆拋諸腦後。
李雲嫆姓李,她們已經不相乾了!
一旁給他們伺候茶水的卷碧也聽得專注,兩眼發亮,心裡感慨顧淵說的這些簡直比戲本子還精彩。
她見茶水快沒了,趕緊了給三位主子重新上了茶。
顧雲真嗅了嗅茶香,把才剛端起的茶盅又放下了,低聲問道:“鳳陽大長公主呢?”
這一次,顧雲真問的是顧燕飛。
顧燕飛輕輕地歎了口氣,目光幽幽,道:“鳳陽大長公主身上中了噬魂術,已有二十一年了。”
“噬魂術如水滴石穿般一點點地侵蝕她的魂魄,現在她的魂魄早已千瘡百孔,就像是被白蟻蛀空的樹乾。”
“若是再早個十年,我可能還有辦法,但是現在……”
顧燕飛說了一半,沒有再往下說。
她也沒跟顧雲真提鳳陽會魂飛魄散、入不了輪回的事,不想平添顧雲真的煩擾。
如果是在曜靈界,她也許可以想想辦法,但這個小世界是個絕靈之地,她能做的也僅僅是用各種玉石中的靈氣勉強為鳳陽續幾天命。
“……”顧雲真張了張嘴,喉頭發緊,沒有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