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祖手劄》的出現,顧燕飛提前結束了今天的計劃,與韋嬌娘告彆後,就帶著龍鳳胎回了宮。
一大兩小也沒下車,就坐著那輛青篷馬車直接去了位於皇宮東路的寧壽宮。
自打三年前的禪位大典後,太上皇楚祈就從乾清宮移居到了寧壽宮,過著含飴弄孫、不複理家政的日子。
頭兩年,群臣偶爾與新帝意見相悖時,還會跑來寧壽宮請太上皇出麵勸勸新帝,可太上皇一概不見,毫不戀權。
“父皇。”
“皇祖父!”
給長輩見了禮後,小楚蓁獻寶似的把《太祖手劄》交給了太上皇,“這是給您的禮物!”
小丫頭用滿含孺慕之情的目光看著他們的祖父,唇角彎彎,唇角露出一對與她母親十分相似的笑渦。
太上皇到底老了。
今年他已經五十九了,臨近花甲之年,頭發半黑半白,眼角的褶皺也更多了,但是麵色紅潤,神采飛揚,甚至比他剛登基的那兩年氣色更好了。
“好孩子!”太上皇想也不想地讚道,各種誇獎之詞已在嘴邊,這時,他看到了那藍色書皮上熟悉的字跡,手一抖。
手裡剛拈的那枚白子脫手而出,落在了棋盒裡,發出清脆的棋子碰撞聲。
“這是……”太上皇連忙從楚蓁手裡接過了那本書,心急之下,他的手肘撞到了榧木棋盤,棋盤上星羅棋布的黑白棋子一下子亂了。
他的眼眶有些濕潤,蒼老的手微顫,指腹反複地在書皮上摩挲著。
片刻後,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地翻開了幾頁,就見某頁上一灘黃褐色的藥漬映入眼簾。
這是他當年不慎把藥碗打翻留下的。
三十年前,太祖皇帝重病的那段時日,宮裡很亂,直到太祖駕崩,先帝才發現《太祖手劄》不見了,與它一起消失的還有太祖身邊服侍的一個內侍。
先帝與鳳陽立即派人去找那名內侍和手劄,錦衣衛在京中搜了一天一夜終於找到了那內侍,可內侍發現自己插翅難逃時,服毒自儘了,屍體上並沒有發現手劄。
從此,《太祖手劄》消失了。
先帝一直覺得是鳳陽在故弄玄虛,是鳳陽拿走了《太祖手劄》,因為鳳陽在覬覦皇位。
而現在,先帝與鳳陽都已經不在了。
太上皇心頭一緊。
“皇祖父,您很難過嗎?”隨著小丫頭軟糯的聲音鑽入耳中,一方雪白的帕子朝他遞了過來。
楚蓁踮著腳,用帕子輕輕地拭去太上皇眼角的淚花。
對上小丫頭乾淨純粹的瞳孔,太上皇心頭的感傷一掃而空,隻剩下了甜絲絲的感覺。
自家孫女實在是太貼心了!
“祖父不難過。”太上皇柔聲安慰孫女道,“祖父是高興。”
“我知道!”楚蓁笑眯眯地說道,“您是喜極而泣,對不對?”
太上皇被孫女逗笑,哈哈大笑起來。
“啪。”
這時,清脆的落子聲響起。
太上皇下意識地朝棋盤那邊看去,就見楚韞飛快地將兩枚黑子落在棋盤上,動作毫不遲疑。
“皇祖父,我把弄亂的棋局複原了。”楚韞一絲不苟地說道,對著太上皇淺淺一笑。
剛剛被太上皇不慎撞亂的棋局又被楚韞恢複成了原本的樣子。
太上皇:“……”
太上皇心頭的情緒複雜得難以言說,其中夾著一絲絲的驕傲:他的長孫就跟兒子幼時一樣聰慧,過目不忘,父子倆的性子也像。
“咳咳,”太上皇乾咳地清了清嗓子,揉了揉孫子的頭,誇道,“韞哥兒的記性真好。”
小楚蓁興致勃勃地往棋局掃了一眼,一臉天真地說道:“皇祖父,您快輸了啊。”
“……”太上皇無奈地點點頭,乾脆地投子認負了。
一襲月白直裰的楚翊就坐在棋盤的另一邊,劍眉如墨,目似朗星,鼻梁高挺,優雅中透著幾分矜貴。
二十六七歲的青年麵部輪廓分明,俊美無儔,比之十七八歲時多了幾分英挺與沉穩。
夕陽的光輝溫柔地灑在他身上,烏黑的頭發反射出一層瑩瑩的光暈。
“我也下不過父皇。”糯米團子般的女童看看楚翊,又看看太上皇,心有戚戚地說道,“我連哥哥也下不過。”
她安慰地拍了拍太上皇的手,又往他嘴裡塞了一顆她最喜歡的蜜餞,“祖父,吃蜜餞,吃了蜜餞就不難過了。”
太上皇滿足地笑了,又問起小丫頭今天出宮去玩什麼。
小丫頭就樂滋滋地說起他們在書鋪裡怎麼淘書,又是怎麼找到這本《庭芝日記》,最後說:“皇祖父,娘親答應了跟我一起用裡頭寫的法子釀酒,等我釀好了,就請皇祖父喝酒好不好?”
“好好好!”太上皇連聲應道,被孫女哄得受用極了,心道:小丫頭真是孝順,有了好東西就先想到他這個祖父。
他光明正大地給了楚翊一個炫耀的眼神。
祖孫倆笑語連連,有說不完的話。
小丫頭終究年紀小,今天又出宮玩了一趟,沒說一會兒話,就困了,捂著小嘴連連打起哈欠來,睡眼惺忪。
“韞哥兒,你陪你妹妹去碧紗櫥裡歇一覺,晚膳時,祖父再叫醒你們一起用膳好不好?”太上皇哄著兩個孩子道。
楚韞其實也困了,隻是他強撐著,聽祖父這麼一說,很有長兄風範地應了。
那副小大人的樣子逗得在場的幾個大人皆是忍俊不禁。
兩個孩子睡下後,太上皇也借口乏了,去了寢宮。
楚翊和顧燕飛相視一笑,心知肚明太上皇隻是想讓他們夫妻單獨相處罷了。
“我們去後花園裡走走吧。”
在楚翊的提議下,夫妻倆一起去了寧壽宮後花園散步。
這個後花園是為了太上皇特意修建的,不比禦花園大,但也算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夕陽西斜,微風徐徐拂過,一簇簇嬌豔的夏花開得花團錦簇,花香浮動,幾隻蜻蜓點著荷葉。
周圍靜悄悄的,悄無聲息,除了他們兩人外,這偌大的園子裡似乎一個人也沒有。
楚翊拉著顧燕飛到了一個涼亭裡,顧燕飛坐下了,他卻沒急著坐,從袖袋中取出一對白玉蘭花墜子的銀耳環,親自給她戴到了耳垂上。
以羊脂白玉刻成的白玉蘭耳墜與顧燕飛那支白玉蘭銀簪上的一模一樣,兩者明顯是一套。
“好看嗎?”顧燕飛摸了摸耳垂上那精致的耳墜,小臉一歪,巧笑倩兮地看著他。
也不知道是在說人,還是在說首飾。
“好看!”楚翊含笑點頭,坐了下來,順勢把她抱在懷裡。
顧燕飛很自然地依偎在了他寬厚的胸膛上,像貓似的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肩頭,目光燦如星子。
即便他現在政務繁忙,他依然會時不時地給她做首飾,她日常也最喜歡佩戴他做的首飾。
他,真的很好。
顧燕飛揚起小臉,櫻唇輕輕地落在了他的眼瞼上,以行動表達她的喜歡。
楚翊很快反客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