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她眼簾的是卷碧帶著幾分憨態的圓臉,麵色蒼白如紙,豐潤的嘴唇隱隱泛著灰敗的紫色,幾縷沾了血與塵土的青絲淩亂地散在她臉上。
她的呼吸極其微弱,鼻翼間的翕動微不可見,口唇間溢出一口口殷紅的鮮血,沿著她的下巴、脖頸流淌了下來,仿佛下一刻就會斷氣似的。
顧燕飛將三根手指穩穩地搭在了卷碧的手腕上,凝神感受著指下傳來虛弱緩慢的脈動。
卷碧不僅受了外傷,體內還有多處骨折,而且脾臟出血,幾乎是一隻腳邁入了鬼門關,哪怕華佗再世也束手無策。
上輩子,卷碧死了。
她救不了卷碧,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咽下最後一口氣,泣不成聲。
眼淚救不了任何人。
顧燕飛抿了抿唇,飛快地從旁邊的一本書冊裡撕下了一條,又咬破手指,逼出精血,在紙條上龍飛鳳舞地畫下一連串宛如蚯蚓般的古怪符文,一氣嗬成。
然後,她就將這道符文輕輕地拍在卷碧的百會穴上,不疾不徐地吐出四個字:
“卷碧,醒來。”
在這狹窄的空間中,她的聲音空靈神聖,宛如天籟。
話音落下的同時,那張以鮮血寫就的符紙一角倏然燃起一道明亮的橘黃色火焰,眨眼間就燃燒殆儘。
“……”卷碧閉合的眼皮顫了顫,眼睫微動,口中逸出低低的呻吟。
顧燕飛喉頭一甜,嘔出一口血,她的額頭早就布滿了點點汗珠,順著鬢角流淌而下。
她用袖口擦去嘴角的鮮血,自言自語地嘀咕道:“沒有靈氣……真是束手束腳。”
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法則,要是在修真界,救一個凡人,對她來說不費吹灰之力,但是這個世界的靈氣太微弱了,她被天道法則束縛住了手腳,很多手段都無法施展。
在這個世界,活死人是逆天之法,她必須為此付出一定的代價。
這時,卷碧慢慢地睜開了眼,眼神恍惚沒有焦點,直到與顧燕飛對視的那一刻,眼眸陡然瞠大,虛弱地喚道:“姑……娘……”
卷碧試圖抬起右手,卻被顧燕飛一把抓住。
“我在。”顧燕飛不著痕跡地又探了一下卷碧的脈搏,釋然道,“你會沒事的。”
顧燕飛勾唇笑了,那染了血的櫻唇如牡丹花般紅豔。
從卷碧此刻的角度,看不到顧燕飛紅腫流血的左額頭,隻看到她完好的右半邊臉。
發如墨染,唇似朱描,膚光勝雪。
正值芳華的少女宛如芙蕖出淥波,瑰姿豔逸,灼灼其華,美麗得讓人恨不得把這世上最華麗的辭藻都堆砌到她身上。
這一笑,可謂傾國傾城。
卷碧看呆了,傻乎乎地憨笑起來,心裡隱約覺得這位性格安靜內斂的二姑娘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一陣微涼的風倏然刮來,吹得那殘破的窗簾飛舞,也吹散了原本沾在卷碧鬢角的符灰,眨眼間灰飛煙滅,唯有一股若有似無的燒焦味彌漫在空氣中。
卷碧鼻尖微動,正要說什麼,就聽顧燕飛又道:“卷碧,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
顧燕飛牢牢地握住卷碧冰涼的手,眼眸堅定如磐石。
上輩子,其他人都死了,她僥幸存活,卻也因為劇烈的撞擊而昏迷了過去,對於這輛馬車最後的記憶就是鮮血與屍體。
她發了高燒,整個人迷迷糊糊的,蘇醒時,她已經在丹陽城了。
這一天發生的事成了她此生揮之不去的噩夢。
幸而——
現在的她,不再是上輩子的那個她了。
“姑娘說得是,這裡太危險了,我們得趕緊走!”卷碧二話不說地連連點頭。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個包袱,心裡多少有些忐忑不安:今天她與姑娘去了西郊的大興寺上香,沒想到回程路上意外遭遇了山石滑坡。這一帶太偏僻了,方圓幾裡根本沒看到什麼人……
“吱呀……”
顧燕飛推開了車廂上搖搖欲墜的門扇,走下了馬車。
馬車外,塵土飛揚,形成一片濃濃的灰霧,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山石,懸崖高處還有一些零星的碎石時不時地滾落,滿目瘡痍。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縈繞不去,令人聞之欲嘔。
拉車的馬死了,車夫和粗使婆子也死了,他們的屍體就橫在馬車旁,地麵被一灘灘的血跡染紅,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看著這慘烈的一幕,顧燕飛眸色漸深,如同那無底深潭,俯下身,親手替死不瞑目的車夫與婆子合上了眼,默念了一遍往生咒。
幾條活生生的生命因為方明風的一己之私就這麼葬送了!
而這還隻是一個開始而已……
原本隔著兩世變得有些模糊的一些記憶又漸漸地浮現在腦海中,顧燕飛眸光漸冷,夕陽下,她眼角微紅,仿佛染上了血色。
優雅美麗的少女與周圍的慘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