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嫆慘白著小臉,眼神倔強地端坐在那裡,腰杆挺得筆直筆直。
“燕飛,”顧太夫人實在聽不下去了,喝斥道:“夠了。”
她心知,此事無法善了。
不管顧燕飛是不是真的能掐會算,一旦“家生子”的事情曝光,顧雲嫆成為康王妃的事就徹底沒有指望了。
心頭又是一陣激烈的搖擺,半晌,顧太夫人斷然道:“好。”
這個字仿佛是從牙關間擠出來的。
顧雲嫆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麼話也沒說。
她沒去看顧太夫人,也沒去看顧燕飛,仿佛總算下定了決心,又仿佛是放棄了什麼……
“阿慧。”顧太夫人又喚了一聲,守在大門外的李嬤嬤就進去聽令。
“把人送去官府。”顧太夫人慢慢地撚動著佛珠串,吩咐道,神情鄭重。
李嬤嬤恭聲應了。
可她才一轉身,卻又被顧太夫人叫住:“等等。”
李嬤嬤疑惑地看向顧太夫人,顧太夫人掀了掀眼皮,語氣平平地又道:“挑斷手筋,再灌啞喉嚨。”
她手裡的佛珠不停地撚動著,麵無表情。
想要永絕後患,就必須讓素娘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書,才能保住這個秘密。
當初留下素娘,是顧太夫人不想造殺孽,也因為顧雲嫆給素娘求情,顧太夫人就當給顧雲嫆積福了。
但是,如果素娘的存在會妨礙嫆姐兒的話……
顧太夫人的眼底浮現出狠厲之色。
顧燕飛恍然未聞,閒適地剝剝鬆子,吃吃鬆仁。
而顧雲嫆卻是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櫻唇微張,心思難以克製地寫在了她臉上:這未滿殘忍了點!
“是,太夫人。”李嬤嬤恭恭敬敬地應諾,連眉梢都沒有動一下。
在這偌大的侯府,下人被杖斃、發賣什麼的,也不算什麼稀罕事,更何況素娘確實犯下了彌天大錯,多活了這半年多,也是她撿來的。
李嬤嬤行禮後,就轉身離開。
隻是少了一個人,這毓德堂內就顯得空蕩蕩的,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屋外,一片颯颯風響,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肅殺之氣。
呼嘯的寒風中似乎摻雜著隱隱的哀嚎聲,再一聽,卻又聽不到分毫。
顧雲嫆垂下了臉,這聲音揮之不去地盤旋在耳邊,像是從她的靈魂上撕下了一片又一片……
那種發自靈魂的疼痛感將顧雲嫆纏繞其中,再也無法分心其它。
她沒有看顧燕飛,但顧燕飛在看著顧雲嫆。
她看到顧雲嫆周身那股子朝氣蓬勃的金色氣運,竟添上了一抹淺淺淡淡的灰色,就像是一朵怒放的牡丹花上,其中某片花瓣的邊緣突然多了一點焦枯色。
呦,有意思。顧燕飛挑了下柳眉,眸中綻出異彩。
顧太夫人順風順水了大半輩子,現在要她被一個晚輩牽製,不得不對著一個晚輩低頭,簡直比要她的命還讓她難受。
“啪!”
顧燕飛輕輕撫掌,直言不諱地頷首道:“滿意。”
“希望太夫人以後也能讓我一直這麼滿意。”她偏首燦然一笑,眼眸彎如新月。
顧太夫人壓下拍案的衝動,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問道:“今天這喜事見了血,當如何化解?”
她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著顧燕飛。
事到如今,嫆姐兒的婚事絕對不能再出差錯了!
顧燕飛隨手從袖中掏出了一張符紙,往旁邊的茶幾就近一放,道:“把符燒了,讓她喝下符水就行。”
裝神弄鬼!顧雲嫆眸光如劍般射向了顧燕飛,羞憤交加,感覺又是一陣撕裂的劇痛自靈魂深處傳來。
“信不信隨你們。”顧燕飛口角含著一絲慵懶的笑,起了身,撫了撫衣袖,就往正堂外走去。
轉身後,她唇畔的笑意轉為一抹淡淡的諷笑。
這張符沒有任何意義,隻是一張畫廢的破紙而已。
其實,就算她什麼也不做,顧雲嫆與楚祐的這段婚事也絕不會有差池。
顧雲嫆是這個小世界的天道寵兒,楚祐是天道為她挑的天賜良緣,他們的婚事是天命所定,是天命之所趨。
隻是,比起上一世,這對有情人今生的情路可要坎坷多了。
上一世,顧雲嫆因為在靖王府“救”了康王得太後賜婚,風光無限;
上一世,人人隻道顧雲嫆與康王天生一對,羨煞旁人。
世人隻看到那些風光無限,卻不知他們的幸福踐踏於無數炮灰的血肉之上。
顧燕飛也不過是揭開了那看似完美的表皮,露出其下的爛瘡罷了。
但她也知道,無論這段婚事再怎麼一波三折,他們也還是會走到一起的。
這是天意。
非人所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