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沒有過吉時啊。”慕容二老爺接口道,目光朝旁邊的壺漏望去。
明明距離吉時還有半個時辰呢!
慕容昊兄弟三人都慌了,麵麵相看地站在架子床前,感覺似有一座山沉甸甸地壓在心頭,那股濃重的屍臭味更是讓他們透不過氣來。
驚懼、煩躁、慌亂、茫然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兄弟三人麵對著老母的屍體,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母親怎麼就死了呢!
母親不該死的啊!
“完了,全完了。”慕容二太太一手扶著茶幾在窗邊的太師椅上坐下,發白的嘴唇顫如篩糠,喃喃說著,“這麼多年的努力,前功儘棄……”
“大哥,是不是你聽錯了吉時?”慕容三老爺忍不住質問慕容昊道,神情中帶著幾分遷怒與指責。
慕容二老爺眉頭一動,也朝慕容昊看了過去,眼裡也是同樣的情緒。
慕容昊心情正亂著,有那麼一瞬間也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可隨即就想到了上清真人親自陪著次子前往侯府迎親。
“我當然沒聽錯!”慕容昊拂袖怒道,火冒三丈,“你們這是在怪我?”
慕容三老爺先是心虛,隨即又振振有詞道:“昨天娘還好好的,昨夜是大哥與大嫂為娘侍疾,一早娘就不好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昂,就差直接說是慕容昊才會導致今天的局麵。
兄弟三人之間火花四射,就在這時,通往外間的那道門簾被人粗魯地從外掀起。
“二少爺!”
隨著外麵的嬤嬤一聲驚呼,身穿大紅新郎袍的慕容雍像一道疾風似的大步流星地闖進了內室中,那些嬤嬤與婆子們根本就攔不住慕容雍。
迎麵而來的就是一股令人聞之欲嘔的臭味,那麼濃烈,那麼刺鼻。
連門簾外的嬤嬤也透過縫隙聞到了這股可怕的氣味,差點沒被熏暈過去。
慕容雍心涼如冰,心裡十分確信:這是屍臭味。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架子床前的長輩們,壓住心頭如翻江倒海般的情緒,抱著最後一絲期望,慢慢地走了過去。
“阿雍。”
慕容昊等人全都看到了慕容雍,兄弟三人下意識地在床前擋成了一道人牆,試圖阻擋他的視線。
但是,慕容雍目標明確,毫不遲疑地推開了離他最近的慕容二老爺,走到了架子床前。
入目的是一具腐爛的女屍。
頭發連著頭皮一起脫落,灰色的眼珠子從眼眶中落下一半,嘴唇也腐爛了大半,可以看到流淌著膿水的血肉間露出白骨與黃牙……
屍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
這哪裡是一張床,是一副棺槨才對!
慕容雍在軍中多年,早已看慣了屍體,他曾經為同袍收過屍,曾親自砍下敵首的頭顱,將之作為戰利品獻給上峰,也曾去過遭山匪屠村的村落……
他本來以為沒有任何事可以驚到他,但是現在他失態地變了臉色,心口的窟窿又多了一個,寒風在那些孔洞間灌進又穿出。
他沒有閉眼,反而是一眨不眨地直視著這一幕,似乎想將之深深地銘刻在心中,眼睛一點點地染紅。
是悲愴的紅,是暴怒的紅。
“這是怎麼回事?!”慕容雍厲喝道,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在床帳的陰影中愈發顯得淩厲森然,眸中蓄滿濃濃的怒意。
慕容雍才剛從顧家快馬加鞭地趕回來,想看看祖母到底是生是死,即便從上清真人的反應中,他已經猜出了祖母怕是不好,但總歸心裡還留有那麼一絲絲希望。
希望祖母還活著,希望他的家人沒有犯下這等彌天大罪!
然而,現實撕碎了他心底最後一絲希望。
醜陋而殘酷的真相赤裸裸地擺在了他眼前。
一具剛剛死亡的屍體絕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腐敗到這個程度。
祖母到底已經死了多久?
一年,兩年……還是三年?!
慕容雍方才的這一聲厲喝讓角落裡驚魂未定的慕容大夫人回過神,這才遲鈍地發現次子回來了。
慕容大夫人原本黯淡的眼眸在看到慕容雍的那一瞬又有了神采,激動地問道,“顧家的姑娘呢?”
“快,現在衝喜,肯定還來得及!”慕容昊立刻接口道,目光灼灼,透著近乎瘋狂的執念。
上清道長有超凡的神通,定能讓老夫人起死回生!
慕容家的其他人也都再次燃起了希望,全都注視著慕容雍。
此情此景無異於又往慕容雍頭上倒了一桶冰水,澆熄了他心底的最後一簇火苗,那徹骨的寒意急速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慕容雍英朗的麵龐上露出一抹苦笑,極其苦澀,極其悲涼,又略帶一絲陰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