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琴不錯!
顧燕飛拿過琴案上的那把琴,端於手上,這是一把黑漆桐木琴,金徽玉軫,通身發小蛇腹斷紋,七根絲線閃爍著霜雪般的冷光。
“錚!”
顧燕飛又隨手撫了一下琴弦,隨意地席地而坐,把琴置於盤起的雙腿上。
本來她們這邊是由韋嬌娘上場鬥琴的,所以顧燕飛毫無準備。
她試了試音,一段空靈明淨的琴聲自她指下流出,如禦劍飛行,飛騰虛空,置身於雲霄之上。
那種熟悉的手感瞬間回來了。
上一世的她根本不會彈琴。
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君子六藝什麼的,她通通不會。
即便她被接回京城後,拚命地去學,進度也不如意,她已經錯過了啟蒙的最佳年紀,而且她也不可能在幾個月內學會彆人學了十幾年的東西,反而囫圇吞棗。
她的琴棋書畫都是轉世曜靈界後,師尊手把手教她的。
想起過往的點點滴滴,顧燕飛的眸中流光溢彩,閃現懷念的情緒。
他們修士是與天爭。
萬事以修行為重,修士不會像凡人那樣花費大量的時間去學些沒用的東西。
雖然師尊教了她各種各樣的東西,但她真正付出精力的鑽研學習的還是那些保命的手段。
這琴也是。
她是醫修,不主殺伐,所以師尊才特意教了她這首《踏青霄》。
師尊說,這一曲是讓她保命用的,讓她好好學。
她學得很快,卻始終不能領悟最精髓的第二段,哪怕她反反複複地將這首曲子練習過無數遍,連她的手指也完全記熟了曲調。
師尊說,那是因為她缺乏曆練。
琴曲的第一段曲調舒緩清新,琴聲輕輕地撥動著眾人的心弦,讓人感覺似有一陣蓮花般的芬芳氣息撲麵而來。
顧燕飛此刻的神情也與這清澈美好的琴音一般恬靜溫馨,宛如一尊美好溫潤的玉雕像。
皇帝全神貫注地傾聽著琴音,麵露讚賞之色。
他還從來不曾聽過這首曲子,讓人聽了就覺得心境平和,彷如置身於世外桃源般。
嗯,小姑娘的琴藝不錯。他頗有幾分愛屋及烏地想著,手指隨著琴聲的節奏在膝頭輕輕地叩動著。
與皇帝隔著茶幾的鳳陽卻是漫不經心,自顧自地喝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耳邊響起之前顧燕飛的那番話:“戰爭不該是兒女情長的《傷彆離》。”
“戰爭應當是《踏青霄》。”
鳳陽淡漠地勾出一抹冷笑,唇角的皺紋愈發深刻,透出幾分高傲與桀驁。
這就是戰爭?
這調子猶如翱翔蒼穹,帶著幾分笑瞰天下的恣意。
果然是小孩子扮家家,以為戰爭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鳳陽慢悠悠地又喝了口茶,就聽琴音驟然一凜,仿佛有一顆小小的石子被人隨意地丟入了湖麵,又似有一支羽箭驟然劃開了暗夜清冷的空氣。
那婉轉的琴聲逐步轉為高亢激昂。
“……”鳳陽的眉梢微微一挑,放下了茶杯,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如同一把鞘中之劍被拔出了一寸,露出了幾分寒光。
顧燕飛的表情沒有變,依然是那副淺笑盈盈的樣子,可此刻再看她,卻給人一種英姿颯爽的感覺。
她已經完全沉浸在了琴曲中。
這一曲如師尊所言,在危機關頭救了她一命。
記得那一年,她帶著師門中的一眾小師弟、小師妹們去某個秘境,一個小師妹機緣好,得了一株罕見的金葉通靈草,遭人覬覦,意圖殺人奪寶。
他們天問宗是醫修門派,戰力本弱,幾個小師弟、小師妹也隻是剛剛入門,不過區區練氣期修為而已,她雖是金丹期,可對方卻是兩個金丹。
憑她一人之力想要護住師弟妹們很難。
後來,她借了小師妹的琴,孤注一擲地彈奏了這一曲《踏青霄》,直到親臨戰場,麵對生死危機,她才真正領悟了此曲的第二段,殺伐之音。
第一段是“禮”,第二段是“兵”。
先禮後兵。
敵人既然不肯退一步海闊天空,那她就打到對方俯首為止。
那一次,她以琴音為劍貫穿了那兩個金丹期修士的金丹,徹底毀了他們的修為。
“錚!”
琴聲慷慨激越,不斷拔高,似有千軍萬馬馳騁在沙場上,似那轟隆隆的黃河排山倒海而來,似疾風暴雨,雷霆震動,響徹在天地之間……
這恢弘磅礴、殺氣凜然的氣勢震得連周圍的空氣都在顫動著,水閣外呼嘯的風雪聲也淪為了琴聲的陪襯。
鳳陽一下子坐直了身體,整個人如同一杆長槍挺立,嘴唇緊抿,表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