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再不濟,也不至於連一根百年老參都拿不出來,還要去內庫偷。
也就是連禦使這種讀書讀傻了的,才會被楚翊一哄就信了。
她對著楚翊一挑柳眉,笑得仿佛春花爛漫,雙肩輕抖,瞳孔異常的明亮。
麵對顧燕飛,楚翊也從不打算遮掩,輕輕一笑,仿佛一陣和暖的春風吹進這暗沉沉的馬車裡。
這一笑,算是默認。
楚翊抬手掀開一側的窗簾,將那半截參拋給了外麵的小拾,吩咐道:“令秦和徹查內官監偷盜內庫一事。”
小拾恭聲應諾,飛身上了馬。
楚翊又放下了窗簾,從馬車的暗格裡取出了一個紅漆木盒,盒子裡分成了九格,每一格都放著不同的蜜餞、果脯、堅果、酥糖等。
他一邊將木盒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一邊與她閒話般說道:“內官監不僅總攬內廷諸事,還總掌內外文移。這二十年來,內官監一直都在太後的手裡。”
內廷最重要的是人員的任命與調動以及內外消息的遞送,這兩者都由內官監把控。
也就意味著,皇帝如今在宮裡不僅耳目閉塞,而且,他的身邊隨時可能會被安插太後與康王的人手,防不勝防。
顧燕飛習慣了楚翊時不時地與她說一些朝堂與宮中的事,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隨手從匣子裡拈了顆蜜餞塞進唇間。
好酸!
她的眼眸眯出一個要哭不哭的弧度。
楚翊從匣子裡取了兩顆核桃,握在手心,輕輕一捏。
“哢嚓。”
兩顆核桃的外殼就四分五裂。
顧燕飛咽下嘴裡的蜜餞,默默地為內官監的人掬了把同情淚。
楚翊半垂羽睫,冷白的手指慢慢地撥開核桃的外殼,取出其中完整無缺的核桃仁,一顆自己吃了,另一顆很順手地投喂給了顧燕飛。
核桃仁香脆,頗合顧燕飛的胃口。
馬車緩緩駛動,駛出了巷子。
馬車外,小拾先他們一步策馬往皇宮方向疾馳而去。
一炷香後,內官監提督太監秦和就得了小拾轉交的“證物”和大皇子的口諭,當下就帶著一隊人馬出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內庫上下的內侍全數拿下審訊。
宮人們全都提心吊膽,生怕會牽連到自己身上。
宮中一片風聲鶴唳,流言四起:
“聽說內庫被盜了,私自盜賣內庫的物件可是殺頭的重罪啊,這些人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最近真是多事之秋,上次皇上在畫舫落水,連李公公都被治罪,這一次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折進去。”
“李公公可是太後娘娘的心腹,堂堂內官監掌印太監,都被秦公公給拿下了。我看啊,這落到秦公公手裡的人怕是凶多吉少……”
“……”
一道道或驚疑或忐忑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內官監,不到一個時辰,這些被拿下的內侍就不堪重刑地全數招供了。
宮人們眼睜睜地看著衣袍帶血的秦和走出了內官監,前往養心殿求見了大皇子。
又過了半個時辰,大皇子楚翊以“內官監監內不利,才會屢出問題”為由,雷厲風行地下令重整內官監,整個內廷為之一震。
也有李函的心腹對此提出了質疑,但立刻就被秦和“審”出了或貪墨或勾連外朝等罪名,這些人的慘狀令宮中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短短三天,在楚翊的主導下,內官監便拆分成了內廷十二監,內官監之名雖得以保留,可職責大幅度被縮減,從此隻負責營造宮室、陵墓、器用暨冰窨等諸事,也就隻相當於內廷的工部。
內官監這個在內廷隻手遮天的龐然大物瞬間坍塌了,再無力回天。
內廷中這一番整改鬨得轟轟烈烈,而對於外界來說,內廷中所發生的這一切,根本無人察知。
直到正月十九,康王楚祐才注意到內廷有哪裡不對勁。
“王爺,宮裡今天還是沒消息。”楚祐的貼身內侍小心翼翼地說道,形容間難掩忐忑。
宮裡那邊通常每三四天就會有人遞消息出來,可自從正月十六後,消息就忽然斷了。
一抹陰雲湧上楚祐的額頭,他煩躁地來回踱著步子,頎長挺拔的身形繃得緊緊的。
得不到宮裡的消息,讓楚祐感覺自己就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又仿佛有什麼脫離了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