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的稟報聲似近還遠地傳入顧簡耳中,顧簡慢了一拍才意識到顧淵從宮裡回來了。
王氏同樣是心神不寧,反複絞著手裡的帕子,蹙眉道:“侯爺,淵哥兒怎麼回來了?莫不是知道了母親‘進宮’的事?”
自顧太夫人進宮後,王氏是既期待又不安,一顆心像是打鼓似的怦怦亂跳。
“你說呢?”顧簡不答反問,淡淡地睃了王氏一眼。
毫無疑問,顧淵肯定是知道了。
顧淵被調到鑾儀衛後,名義上隸屬鑾儀衛,但整天都跟著大皇子,儼然是大皇子的親衛。
平日裡,顧淵基本上都在宮裡,十天半個月才會回府一趟,距離顧淵上回休沐才過了五天,他現在回來,肯定是為了太夫人的事。
顧簡端起旁邊的青花瓷茶盅,慢慢地以茶蓋撥去茶湯上的浮葉,方才還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就定了,心想:母親的那道折子裡,雖然明麵上就馮赫之死為大皇子開脫,但實際就是把大皇子架火上烤,利用顧淵劍指大皇子。
現在,大皇子怕也嫌顧淵這小子累贅了吧?
王氏思考了片刻,也想明白了,與顧簡交換了一個眼神,壓抑著心頭的雀躍,道:“侯爺,淵哥兒是來求饒的吧?”
顧簡喝了兩口茶後,頓覺神清氣爽,氣定神閒道:“不見。”
他就要讓長房這對兄妹急一急,讓他們知道何為天高地厚。
來稟的丫鬟訥訥道:“侯爺,大少爺說他是來和侯爺商量分家的事。”
顧簡瞬間變了臉色,手一抖,滾燙的茶水自茶盅的杯口溢出,流入指縫之間。
他以為顧淵是來討饒的,想求自己勸太夫人息事寧人,沒想到這小子非但不低頭,還要用分家來跟自己硬杠。
他是想讓世人質疑自己這個叔父不慈不仁嗎?
顧簡怒火中燒,可王氏卻喜形於色,覺得分家是個好主意。
這段日子,王氏也是怕了。
就怕大皇子和康王鬥起來,他們定遠侯府左右不討好,所以才想把顧雲嫆與康王的親事再拖一拖。
剛剛顧太夫人進宮後,顧簡就細細地給她分析了一番現在的形勢,讓她意識到了一點,他們侯府隻能靠向康王。
既然如今,那麼把長房踢出去是最好的了。
以後,無論長房出了什麼事,都連累不到他們二房了。
王氏根本沒注意顧簡的手被茶水燙到了,趕緊拉了拉顧簡的袖子,“侯爺。”
迎上王氏透著喜意的眸子,顧簡也能猜到她在想什麼,暗道:頭發長,見識短。
顧簡重重地放下了茶盅,沉著臉冷冷道:“讓他們進來吧。”
丫鬟自然能感覺到屋內那種凝滯的氣氛,半個字也不敢多說,隻規規矩矩地應聲,就飛快地退了出去。
門簾落下,很快,又再次被人打起。
顧淵和顧燕飛兄妹倆一前一後地走入東次間內,走向坐於羅漢床上的顧簡夫婦倆。
顧淵的步伐停在了三四步外,沒有半點寒暄,第一句話便是單刀直入地直入主題:
“侯爺,分家吧。”
對著顧簡,顧淵隻稱“侯爺”,不再稱“二叔”,等於是在雙方之間劃下了一道深深的溝壑,斬斷了彼此的親緣。
顧簡聞言,麵如寒霜,眸光尖銳地劃過顧淵的臉。
他這個侄子實在是性情桀驁!
屋內氣氛愈發冷凝,肅穆,空氣中透著隱隱寒意。
顧淵神情冷峻地直視著顧簡怒意洶湧的眼眸,朗聲道:“侯爺和太夫人一直提防著我們長房,也生怕長房給侯爺惹麻煩,既然如此,又何必強行綁在一起?”
“分家後,長房歸長房,侯爺歸侯爺。”
“長房不會來沾侯爺的光,可將來侯爺若是惹了什麼抄家滅族的大罪,也彆連累到長房。”
十七歲的少年早就長成了一個七尺男兒,身形頎長挺拔,如泰山般屹立在那裡,透著一股無堅不摧的氣勢,就仿佛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撼動他分毫。
顧燕飛就站在顧淵的身側,與他並肩一起,神情沉靜,目光清冷。
對她來說,這一幕並不陌生。
讓她有種恍然間回到上輩子的感覺。
上輩子,大哥的腿廢了,可即便如此,大哥也依然有他的驕傲,後來他也是像此刻這般站在叔父跟前,自請分家。
她的大哥一直沒有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