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風動,燭搖,簾曳。
粗重的喘息從床幔內傳出,疼痛被壓入掌下攥起的被褥裡,全身肌肉虯結,汗水在床單上留下人形印記,褚九璋緊緊盯著跪坐在他腳邊的謝厭,似乎隻有看著他,痛苦才會減輕一些。
每次泡完藥湯,承受劇痛之後,刺穴與按摩更加折磨人的意誌,謝厭見慣了這種痛苦,但還是對褚九璋的隱忍心生佩服。
“謝宴。”從喉嚨中含糊地吐出兩個字,褚九璋一下子扯裂了身下的被褥。
手上動作不停,謝厭冷淡抬眸,“何事?”
“若未親見病患,僅憑彆人口中描述的症狀,你能否斷其病因?”他斷斷續續地問完,沒得到回答,按摩之人手上力道卻更重了幾分。
謝厭不是不願回答,褚九璋這一問,讓他想起原劇情中,皇帝被人長期投放一種慢性毒.藥,平日不會發作,隻時常小病不斷,那毒.藥實屬罕見,禦醫竟絲毫未能察覺。此毒乃三皇子一黨不知從何處所得,世上無解。
劇情中,謝宴最後因謀害皇帝而死,那解藥專門針對皇帝的慢性毒.藥。當然,並不是三皇子一黨想要救治皇帝,僅僅是因為衛清晗對這無解之毒很感興趣,非常想要得到解毒之法,這才利用謝宴,使了個一石二鳥之計。
“你說說症狀。”
似乎察覺謝厭心情不佳,褚九璋頓了頓,抑下心虛,繼續開口道:“每三旬,背生膿瘡,咳血,易怒,手足微搐,瘡破即止。”
還真的與皇帝的症狀一模一樣,看來褚九璋雖然被廢了,但對皇帝的動靜卻一清二楚,可見其暗中勢力之龐大。生於皇家,果然都非蠢人。
“未曾聽聞此種病症。”謝厭垂眸,止了按摩。
他整理藥箱,正要像往常一樣起身離開,衣袖卻被人揪住,轉首迎上男人堅定的眸子,聽他問:“那可聽說過此類毒.藥?”
兩人對視半晌,謝厭倏然一笑,眉眼俱生驚豔,他瞥了一眼被人捉住的袖子,微微傾身,俯視褚九璋。
“我治病挑人,什麼人,怎麼治,我說了算。況且,你對我這個合作者毫無誠意,我又豈敢真心相待?”
不就是皇帝生了這病嗎?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這人生著一雙與小久一模一樣的眼睛,卻遠不及小久對他那般毫無保留。謝厭一麵因為那雙眼睛對褚九璋狠不下心,一麵卻又唾棄自己的心軟,兩者矛盾,自然對褚九璋沒有好臉色。
老成持重的少年大夫,看似將心思都掩埋起來,可在褚九璋眼中,他的不愉與糾結都如此外露明顯。想到自己從見麵起,就一直對謝宴冷不下臉,縱容著謝宴所有的行為,十四那日對謝宴發難也是為了提醒自己,可他還是沒法對這人疏遠冷漠。
也罷,順其自然。
“抱歉,並非我不願告訴你,隻是明白你知道後一定會拒絕,這才想瞞著你,是我的錯。”褚九璋這是肺腑之言,謝厭聽著覺得心情好多了。
“可你不跟我說明白,我依舊不會告訴你。”謝樓主從他掌中抽出衣袖,下了床榻,“我去喚人替你浴身。”
“不用。”褚九璋坐起,雙臂撐著床沿,肌肉鼓起,用力從床上移至輪椅。雖一身狼狽,卻比平日裡的斯文多了幾分野性。
謝厭頓了頓,想起褚九璋每次治完之後都是自己去沐浴,心思到底恍惚了一下。他記得很清楚,小久也從不讓人近身,除了自己。
為了方便,褚九璋在臥室旁的偏室裡造了浴池,他自推輪椅,往浴室而去,見謝厭還站在原地,於是停了下來,“你當真不知那病症是因何所致?”
男人全身被汗水打濕,長發流散於後,稍許緊貼麵容,順著俊美輪廓,垂至胸前,發尖落於腿上,純白裡衣鬆鬆垮垮搭在身上,胸膛肌膚裸.露,黑發如墨,白衣如箋,於橘色燭光中,仿若水墨揮毫而就。
心神俱被收攏,眼前好像出現了小久,立於屍山血海之上,宛若嗜血閻羅,可這閻羅卻偏偏將整顆心都掏出來,送到了自己麵前。
小久死前,他因種種原因拚命逃避,可在他死後,謝厭卻如被剜心剔骨,痛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