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紀宜平的改變, 蕭烜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為什麼紀宜平回來之後, 就跟自己變得那麼疏遠, 難道是因為自己當日離開工廠了嗎?
看著緊閉的房門,他心中又是懊悔又是愧疚,他想要重新修複兩人之間的關係, 可是宜平一次又一次地躲開他, 連手都不給碰,自己方才隻是握了握他的手,卻被他那般嫌棄地甩開。
蕭烜也是有自尊心的, 被人如此冷待,他拉不下麵子, 於是回到自己房間。可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大半夜, 一直想著紀宜平的事情睡不著,便悄悄起身,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來到紀宜平的房門前。
耳朵貼在房門上, 裡麵沒有絲毫動靜, 甚至連呼吸聲都沒有。異能者五感都高於常人, 他站在這裡, 隔壁房間一個隊員的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 可紀宜平的房間裡卻什麼都沒有。
人的感官在夜深人靜時便會被放大, 白天他沒在意紀宜平的呼吸也是正常,可一到晚上,在這樣的環境襯托下,紀宜平安靜得仿佛沒有活人的房間便顯得相當詭異。
宜平不會是離開噬狼了吧!蕭烜心中陡然浮現出這個想法,恐慌瞬間將他包圍,失而複得之後再失去,他心裡頓時像是開了個空洞,想也不想,便用異能打開房門,闖進房間。
沒開燈的房間內一片昏暗,蕭烜轉目看去,一道極清瘦的身影站在窗邊,聽到動靜也沒回頭。
他關上門,緩緩行至紀宜平背後,苦澀道:“宜平,我們談談。”
“談什麼?”青年低柔的聲音飄來,卻依舊沒有轉過身。
蕭烜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氣,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當日離開了工廠,可我當時不知道你去了哪裡,我……”
“蕭烜,”紀宜平雙手扶住窗台,飄忽的嗓音在安靜的房間響起,打斷了蕭烜的話,“我沒有怪你。”他當時隻是覺得絕望而已。
成為一隻擁有清醒意識的喪屍,並不在紀宜平的計劃之內,他本以為自己肯定死無葬身之地,可沒想到,他卻成了唯一一個可以思考的喪屍。
蕭烜帶著噬狼小隊重新去工廠找他的時候,他還沒有變成現在這副模樣,而是與那些醜陋惡心的喪屍沒什麼兩樣,但或許上天眷顧他,在他吞食了許多喪屍晶核之後,他的模樣便漸漸恢複成生前樣貌,異能等級也一躍而成五階,並且擁有可以號令喪屍的能力。
但是,號令一群沒有思想的腐屍,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比起這個,他更願意變回人類,否則他早就帶領喪屍大軍攻打基地,消滅人類了。
可是,人類要是滅亡了,他帶著一群沒有思想的腐屍還有什麼意思呢?
“那你,為什麼躲我?”蕭烜困惑問道。
紀宜平低垂著頭,轉過身來,道:“因為,我實在太冷了。”
“什麼?”蕭烜以為他冷,連忙道,“那就趕緊去床上,彆凍著了。”
房間內陡然沉寂下來,借著月光,蕭烜能看清麵前青年蓋住眼眸的睫毛,很長很翹,襯著一張極白的臉,仿佛一個冷冰冰的瓷娃娃,那種冷刺進人的心裡,令人恐懼。
直覺讓蕭烜忍不住警惕起來。
“蕭烜,你願意跟我一直在一起嗎?”紀宜平不等他開口,便繼續開口道,“不管我變成什麼模樣?”
蕭烜很想問他是什麼意思,但直覺卻阻止住他的出聲,他緊緊盯著紀宜平的麵容,慢慢往後退去。
麵前的青年緩緩抬起腦袋,淡淡月光下,他的眼眸隱約現出一抹猩紅。
眾所周知,喪屍在黑夜的狀態下,眼瞳會呈現猩紅色,蕭烜駭然急速往後退,手中紫色雷電閃現,正猶豫著要不要出手,卻發現自己的雷電居然正被一條細小的水蛇吞噬,五階對四階的壓製蕭烜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
他想叫出聲,卻見紀宜平冷笑一聲,雙眸中的猩紅越加明顯,“他們聽不到的。”
蒼白的青年,一步一步行至蕭烜麵前,低聲道:“蕭隊,這樣的我,你還喜歡嗎?”
隨著他的靠近,似乎有一種腐爛的氣息噴灑在蕭烜臉上,蕭烜忍不住偏過頭去,“宜平,不管怎麼樣,你還是宜平。”
“嗬,”紀宜平一把捏住蕭烜的下巴,慢慢湊近,“你真的不嫌棄我?”
“嘔——”蕭烜見他的唇快要貼近自己,忍不住乾嘔起來,他雖已經熟悉了喪屍的氣味,但一想到自己曾經在夢中想過的青年已經變成一個喪屍,他就忍不住反胃。
他的這種舉動顯然激怒了紀宜平,紀宜平的指甲慢慢泛黑,在蕭烜驚懼的神情中,伸進他的衣內,果斷在他皮膚上劃開一道傷口。
傷口的血液頓時變得漆黑,蕭烜驚怒之下,瞬發雷電異能,卻被紀宜平輕易化解,“彆掙紮了,我想看看我是不是唯一一個與眾不同的,要是你跟我一樣,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
蕭烜很想叫治療過來,可是紀宜平實在太過強大,他根本沒法動彈,隻能絕望地眼睜睜看著自己變成喪屍。
感受到他的絕望,紀宜平微微一笑,“不要擔心,有我陪著你,要知道,我當初比你還要絕望,還要疼。”
蕭烜死死盯著他,“你、你果然還是……怪我。”
一夜過去,噬狼小隊的人驚訝地發現,一直起早的蕭隊今天居然不見身影,過了好久,他們才聽到蕭隊的房間內傳來一陣嘶吼與撞門聲,不禁心中一拎,迅速衝過去,將門踹倒,露出一隻穿著蕭隊衣服的喪屍……
謝厭抵達的時候,獵殺小隊的住處已經亂成一鍋粥,隊員們將蕭烜綁住,紀宜平站在一旁,似乎相當悲傷。
在基地裡突然變成喪屍,以蕭烜的四階異能來說,根本不可能,要說此事與紀宜平無關,謝厭一個字都不信。
“怎麼回事?”謝厭清冷的聲音讓眾人沉默下來,氣喘籲籲跑來的汪強,立刻解釋道,“謝老大,事實就是蕭烜一夜之間變成喪屍了。”
一隻四階喪屍出現在基地中,其危險程度可想而知,要不是有紀宜平壓製,噬狼小隊的人也擋不住。隻是他們似乎都忘記了,一隻四階喪屍為什麼連門都撞不開,還非要等他們發現。
謝厭也沒指出來,他吩咐汪強:“既是喪屍,那就處理掉。”
紀宜平最後看一眼蕭烜,滿目傷感,真是可惜,居然沒有像自己這樣保留人類意識,他真是太寂寞了。
噬狼小隊見他如此,以為他是因為蕭烜難過,便都過去安慰他。現在噬狼小隊的隊長死去,紀宜平作為五階的強者,自然而然成為噬狼的新隊長。
“表哥,”紀宜平見謝厭就要走,喊了一聲,“我能經常去找你嗎?”
“現在研究到了重要階段,沒有要事,不要來打擾我。”謝厭直接拒絕。
噬狼的人忍不住為紀宜平抱打不平,隻覺得謝厭這個表哥當得一點兒也不稱職,紀宜平正在傷心的時候,他卻一點兒也不顧念親人的情緒。
汪強用火龍將蕭烜吞噬殆儘,心中對之前蕭烜要殺的自己的怨念頓時煙消雲散,他甚至覺得有些悲哀,蕭烜對紀宜平是真的不錯,最後卻死在紀宜平手中,實在令人唏噓。
現在是想休息也休息不了,謝厭來到實驗室,開始投入實驗之中。接到消息的寧鳩,既心疼又無奈,他舍不得謝厭,便將手下人虐得哭爹喊娘。
葉子哲覺得,以後他們的生活質量,得看兩位大佬的夫夫生活質量如何,真是悲催。
蕭烜的死沒有引起任何變化,畢竟末世裡麵死個人實在是太正常了。但噬狼隊員們對紀宜平這個隊長卻越發不滿,因為紀宜平一直待在屋子裡,基本很少出去獵殺喪屍。
他們本以為有一個五階強者領隊,一定能夠獵殺到更多高階喪屍的晶核,而且安全也有保障,所以蕭烜的死於他們而言,並沒有帶來什麼不良後果。
可是現在,事情與他們所料完全相反,紀宜平不僅不與他們一起出基地殺喪屍,對他們還相當漠然,感覺與以前的那個熱情活潑的青年極為不同。可他又是五階強者,沒人敢招惹。
“你們有沒有覺得很奇怪?”一隊員邊殺喪屍邊跟其他隊員提出疑惑,“紀隊不僅不出房間,還從來不吃我們送過去的飯菜,哪有人不吃飯的?”
“哎呀,紀隊今天早上說了,他到五階就可以辟穀,不需要吃飯,以後不用給他送飯。”有人解釋道。
“不至於吧?沒聽說五階異能者可以辟穀的,”有人明顯不信,“而且謝彥不比紀隊等級低吧?誰也不知道他的等級有多高,他都天天吃飯,為什麼紀隊可以不吃飯呢?”
“紀隊說了,他隻是不想浪費糧食,也許是謝彥比較好口腹之欲呢。”
也隻能這麼解釋,即便有人依舊不信,但麵對五階異能者,誰真敢大著膽子去問呢?
基地依舊平穩地運作著,謝厭白天修煉、做實驗,晚上就和食髓知味的寧鳩過上沒羞沒臊的生活。
異能者的體力極好,再加上寧鳩積攢這麼多年,整日麵對謝厭,壓根沒有那個自控力,每晚都一邊裝委屈,一邊狡猾地蹭進去,謝厭倒是一直縱容著他。
這天早上,寧鳩和謝厭黏黏糊糊好一會兒才去練兵,小院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謝厭穿好衣服,坐在紀宜平對麵的沙發上,紀宜平見他慵懶滋潤的模樣,心中頓時生出幾絲嫉恨,但被他很快地隱藏在心底,他冰冷的眸子盯住謝厭,“要是其他基地率先研究出解毒藥劑,你知道北鬥基地將會麵臨什麼。”
要不是謝厭還有點用處,他根本不可能還留著這個該死的基地。
謝厭修長的手指撐著額角,掀了掀秀氣的眼皮,道:“其實我覺得你大可不必殺了蕭烜,說不定等你恢複,你們依舊可以在一起。”
紀宜平眼中猩紅閃過,“不要答非所問,它們已經餓很久了,就連我,都快要控製不住它們。”
謝厭笑起來,“你就不擔心我將你喪屍的身份暴露出去?”論實力,謝厭壓根不懼紀宜平。
他的話令紀宜平微微一頓,“你是在逗我嗎?”他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不相信謝厭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你真想看到北鬥被喪屍大軍包圍?”
兩人手中都有著各自的籌碼,紀宜平用喪屍大軍鉗製謝厭,謝厭用解毒藥劑讓紀宜平不敢輕舉妄動,如今這種詭異的平衡隻需一件事就可以打破,那就是解毒藥劑的問世。
其實,在紀宜平看來,不管謝厭能不能研究出藥劑,最後他和寧鳩都得死,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我去實驗室,你要是想看研究,也可以一起。”謝厭起身道。
紀宜平急於恢複人類的溫度,也不怕謝厭會暗地裡下手,緊隨著他一起來到實驗室。
“大大,你為什麼不直接解決紀宜平呢?”小八一直看他在這蹦躂,實在有些不爽。
“他有空間,”謝厭笑道,“你真的覺得我能輕易殺死他?而且,他既然敢如此大膽,一定有底牌,說不定他的空間也晉級了,可以隨意移動,否則你怎麼解釋,他那天避過守衛,直接出現在我的符陣內?”
謝厭相當大方自然,將實驗的進展全部告訴紀宜平,紀宜平越聽,目光越亮,“這麼說,你們的研究很快就有成效?”
指了指實驗台上的寧淵,謝厭示意他仔細觀察,“之前研究出一款藥劑,注射之後,他指甲的顏色變淡,但身體其他部位沒有發生變化,不過這也說明,我們的方向是正確的。”
紀宜平對他在生物學上的天賦毫不懷疑,心中頓時燃起一絲希望,但卻聽謝厭道:“隻是,你不覺得自己跟其他喪屍不同嗎?如果你這樣的屬於變異喪屍,這種藥劑不適用怎麼辦?”
他滿臉嚴肅,紀宜平想反駁,但他對這些方麵也不太懂,便道:“喪屍就是喪屍,有什麼不一樣的?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就拉全世界陪葬。”其實他心裡也傾向於自己屬於變異喪屍,跟其他喪屍是不一樣的,也有些擔心謝厭研究出的藥劑對自己無用。
“這樣吧,你能不能留下一點樣本供我研究?”謝厭認真問道。
“什麼樣本?”
“抽一管血就行,或者你自己割個小口子,流點血就行,”謝厭說著,好奇問,“你現在應該沒有痛感吧?”
紀宜平:“……”提供一點血應該也沒什麼問題,為了自己能恢複人類的模樣,他便親自割開一個傷口,往謝厭準備好的試管內注入腐臭的血液。
謝厭依舊嚴肅著臉,“好了,等我有些眉目,就會通知你。”
看出來他趕客的意味,紀宜平氣得不想說話,冰冷的眸子狠狠剜他一下,直接轉身就走。
拿著一管喪屍血的謝厭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小八,不知道喪屍的血能不能用來作法。”
道術紛繁浩雜,人的生辰八字、發膚血液等,都可能成為作法的對象,一旦被作法,將會對主人產生一定影響,謝厭還沒嘗試過喪屍血,不知道有沒有用。
“大大,要不你試試,晚上能不能讓他做個噩夢。”小八由衷建議道。
謝厭從善如流。
於是,當晚的紀宜平睡得極為不好,一會兒夢到蕭烜來找他報仇,一會兒又聽謝厭跟他說藥劑沒效果,他一整夜都被這兩種夢折磨,第二天一早就跑來找謝厭。
謝厭依舊一臉饜足地從床上起來,差點激得紀宜平要對他出手,讓他也變成喪屍。
“你昨天有沒有研究我的血?怎麼樣?”
謝厭喝了一口水,潤潤沙啞的嗓子,“你以為做研究和你把人變成喪屍那麼快?真這樣的話,喪屍早就消失了。”
“那你還不快去實驗室做研究!”紀宜平滿臉凶戾,指甲也隱隱變黑。
雖說紀宜平的意識沒有消散,但成為喪屍還是對他的心性產生了影響,謝厭看在眼裡,依舊淡定道:“我們得先把針對普通喪屍的藥劑研究出來,在那基礎上再研究你的會更加容易。現在研究的進展越來越快,你彆著急。”
紀宜平單方麵與謝厭不歡而散。
詭異的平衡持續一段時日,實驗室終於取得突破性進展,謝厭捏著一管試劑,將之注射入寧淵的體內。
嘶吼聲逐漸變小,眼瞳慢慢恢複正常,一些腐壞的皮肉也開始新生,眾研究員們俱興奮異常,一眨不眨地盯著寧淵的變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實驗室陡然爆發出強烈的歡呼聲,研究員們高興得直蹦起來,滿目灼熱地看向一臉茫然的寧淵。
變成喪屍的寧淵早就失去意識,即便身體機能恢複,意識也不可能回來,他就像個剛出生的嬰兒般,隻傻傻地躺在實驗台上。
謝厭出了實驗室,吩咐汪強去基地外麵弄幾隻不同係的喪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