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星野中考完的那一個晚上。
費恒一家人在主城中心某家西餐廳用餐,費恒妻子江翹早在孩子考試前就提前預訂好位置,準備好好慶祝一番。如果當時沒有出孕婦那一起事故,他們家會度過一個很美妙的夜晚。
就像今晚這樣。
費恒和妻子江翹坐在一塊,兒子費星野坐他們對麵,一張鋪著純白餐布的長桌擺在麵前,高燭台上燭影搖晃,倒映著一邊的高腳杯。
兩杯紅酒,一杯果汁。大人喝紅酒,小孩喝果汁,費星野眼巴巴看著爹媽舉起酒杯相碰,自己卻隻能抿一口果汁。
不苟言笑的費恒放下高腳杯,鳳眼裡難得漾出笑意:“彆看了,你太小還不能給你喝酒,還得等你再長大些。”
因為那起改變他人生軌跡的事故的過去,費恒如同卸下了重負,今晚表現得格外愉悅。平時總板著臉的他,在這個晚上意外愛笑與多話。
江翹也注意到他的不同尋常,擱下手中刀叉,細眉微動,側過頭問:“今天怎麼了,這麼開心?你之前不是滴酒不沾麼。”
“星野考完試,我開心一下喝喝酒。”沒有告訴妻子,自己早就在一年多的醉酒生活變成了一個酒鬼。費恒把切好的牛排分給妻子和兒子,抬起頭來看向兒子,“對了,你們老師給我打電話,說你高中想報三中。你還沒交誌願書嗎?”
“嗯,老師說可以明早九點以前去學校交給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費恒,費星野謹慎地提出自己的想法,“爸,其實三中很好,師資和環境都不錯,而且……阿信和大寧他們都報的三中。”
阿信和大寧是他初中最好的朋友。
費恒一口否決:“你們周末又不是不能在一起玩,人生中每一步都很關鍵,一步錯步步錯,升學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能為了朋友就輕易決定。何況男孩子這麼重感情更不是件好事。”
略沉吟一下,費恒替兒子做下決定:“報八中,我和這幾個學校的老師都提前聯係過,八中管得最嚴,這幾年的高考狀元又基本都處在他們學校。進了八中你可以好好學習。”
費星野說:“爸,其實我在三中也能……”
“男孩子不要這麼婆婆媽媽,”費恒果斷道,“八中更好,今晚回去我就陪你把誌願填報了。”
“……知道了。”
對於兒子的聽話,費恒滿意地點頭,兒子一直很懂事,看來上輩子兒子的墮落,隻是因為受了家庭巨變的影響,好在這次他回來以後,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隻是今晚這頓飯,似乎不像預期中言笑晏晏一堂。
兒子按照他所教導的食不言寢不語那樣,沉默著進食,而妻子江翹也似乎心不在焉。在江翹又一次無意把餐刀碰下長桌,費恒喚來侍應生更換餐具後,他正視著妻子,今晚的江翹雖然細心打扮過,但仍難掩她眼下的青影。
費恒問:“你今天怎麼了?”
江翹笑了下,隻是這笑有些勉強,顯然她自己也能感覺出來,索性放棄了笑,開門見山道:“阿恒,昨晚咱爸出事了,出門的時候被車撞了,你要不要還是去看一看他?”
“你爸出車禍了?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不早告訴我?”費恒擰起眉頭,跟著擔心起來。
“不是我爸爸,是你爸。”江翹細細將事情道來,“昨天晚上咱爸十一點多出門,外麵夜色太黑,爸看不清路,在拐角處被過路的奧迪車撞了。對方車主人不錯,沒有肇事逃逸,第一時間就把爸送醫院去了。阿恒,你是爸唯一的直係親屬,明天……”
費恒的聲音冷下來:“他死了嗎?”
江翹的表情滿是不敢置信,向來溫聲細語的她不由得放大了聲音,聲線發著顫:“你怎麼能這麼說話?你不覺得自己說話太過分了嗎!”
“既然他沒有什麼大事,我為什麼要去看他?”
江翹的目光凝在自己丈夫身上,為他的冷漠無情而渾身發抖:“可他是為了……”
費恒打斷她接下來說的話:“結婚的時候我不是就和你說過嗎,我知道你是個很善良的人,但我爸的事你不需要管。你怎麼又忍不住管起他來了?”
江翹纖弱的身體顫抖著,看上去讓人不忍心,任費恒這樣心狠的人也軟化了語氣,溫暖的手掌握上她肩頭:“我、你,還有星野,我們才是一家人。星野馬上就要上高中了,暑假還得給他報幾個銜接班,他的誌願還沒填,家裡忙的事不少,何必操心外人?”
“外人?”江翹側身躲開費恒的觸碰,她搖著頭,“費恒,難道你真要等咱爸出了什麼事,你才能原諒他嗎?他已經六十五了,他沒有妻子,兒子不認他,你的心難道是鐵石做的麼?”
“他失去了妻子,難道是我害的嗎?我也失去了母親。”費恒一字一句,憤恨的情緒將他整個人控製,“當年,是他自己放棄了我媽,一個人跑掉!他就是個懦夫,他心中隻有他自己。”
“我媽死了,她本來可以好好活到現在,她會很喜歡你這個兒媳,她還能看著星野長大,可因為我爸他的自私,害死了我媽。”
“他現在出事,是他罪有應得。”
二十五年前,費恒正出國留學,在外念書。
那時候留在國內的費清硯剛好帶完一屆高三應屆生,高考結束後,他所在的學生班級組織了一場畢業旅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