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行之的表情有瞬間空白,而後他沉默片刻,轉身就走。
“你剛睡醒,還不太清醒。”他向著廚房走去,背對著沈尋的聲音有些發沉,“小尋,有些事你要想清楚了再說。”
“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一個清脆的聲音落在桌麵,發出輕微又令人心顫的聲音。
賀行之甚至不必轉身就知道那是什麼。
“我已經想了很久了,也想得夠清楚了。賀哥,不,賀先生,當年你懇求我的幫助,讓我幫你逃過賀老先生的催婚,我幫了。但現在我已經不想再幫你了,所以我希望你能看在我幫你獲得了兩年清靜日子的份上,讓我們兩人好聚好散。”
這一刻,莫名的怒氣湧上心頭。
賀行之驟然轉身,目光沉沉地看著沈尋。
他麵上的溫柔微笑消失了,於是那由樣貌帶來的威嚴感便越發淩厲起來。
“好聚好散?”賀行之咀嚼著這個詞,神色逐漸緊繃,“小尋,你這是要跟我一刀兩斷嗎?”
沈尋垂下眼,看著桌上的婚戒,笑了一聲:“說不上一刀兩斷——”沈尋抬眼,直視對方,“因為我們就從沒有開始過。”
從沒有開始過……
從沒有開始過嗎?
賀行之再度沉默了下去。
而當沈尋轉身上樓準備收拾行李的時候,賀行之驀然開口:“小尋,阿雲是不是找過你了?”
沈尋動作一頓。
賀行之歎了口氣:“我就知道……小尋,你總是這樣,太過在意阿雲了。從小的時候,你就會因為阿雲做出各種衝動的事,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甚至連離婚這樣的事你都能草率地說——”
“賀行之!”
這一刻,沈尋心頭無名火大盛。
他厲聲打斷了賀行之的話,目光像是刀子一樣帶著冷光,卻又像是隱約帶著水光:“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從來都不是沈雲起的問題,是你!是你賀行之的問題!你到底明不明白?!”
賀行之神色冷淡:“我有什麼問題?”
沈尋自尊心極高,從來不肯在任何人麵前露出半點軟弱,無論走到多麼艱難的境地也不會叫半點苦。但在賀行之近乎冷淡
的表情下,他幾乎按捺不住,說出那句藏在他心間多年的話:
你不愛我,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為什麼你不愛我?
沈尋幾乎忍不住質問他。
——什麼你不愛我卻要一次次挽留我,一次次給我希望,一次次讓我留下?
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在深愛著他人的同時對另一個人百般挽留?
——對你來說我到底是什麼人?!
無數年的愛意、期待、失望、心酸,都在這一刻洶湧而出,化作無邊的苦澀,幾乎要衝垮沈尋的理智。
但沈尋卻再一次忍住了。
如同過去的那麼多年一樣。
沈尋按住樓梯扶手的手背上青筋賁露,但他的麵上卻慢慢恢複了冷靜。
“沒什麼……什麼都沒有。”沈尋道,“忘了剛剛的話吧。”
沈尋再次轉身離開,賀行之沉沉看著他的背影。
直到沈尋的身影徹底消失前,賀行之再次叫住了他。
“小尋……你真的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賀行之問他。
沈尋動作頓了頓,而後再次邁步上樓,沒有回答。
沈尋回到房間,快速收拾自己的東西。
他的東西很少,兩年前他來到賀家時,隻拉來了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兩年後他離開時,依然隻有這麼一個小行李箱。
其實要說起來,賀家並沒有虧待他,甚至賀老爺子是看著沈尋長大的長輩,賀銀鈴更是像他的親妹妹一樣……但他們到底不是真正的親人,而他跟賀行之的契約婚姻,也並沒有半點真實性。
這一切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他根本就不應該放任自己如野草瘋長的私心,不應該在得知賀行之和沈雲起“至死不渝的愛情”的時候依然在心中暗自喜歡著賀行之。
他也不應該被這份無望的愛意衝昏頭腦,在賀行之被數度逼婚求助無門時,一口應下這場契約婚姻,成為賀行之有名無實的伴侶。
他更不應該與賀行之合作,一塊兒欺騙視他如子侄的賀老爺子和視他如兄長的賀銀鈴,不該成為賀家有名無實的一員……這是錯誤。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錯誤。
他竟花了整整兩年時間,直到沈雲起再度回國時,才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終於從虛假的幻夢中
驚醒。
他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