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我的爸媽,我的爸媽也不喜歡我。”
這一次,電話那頭響起的聲音是個孩子。
他開門見山地說著,聲音裡甚至帶著親昵的抱怨,就好像如今在小賣部接電話的不是誤入此地的沈尋,而是他最好的友人。
“我的爸媽,真的是非常討厭的人。彆人都說他們是好爸爸好媽媽,可是隻有我才知道,每一天回到家的他們都會用恐怖的眼神看我,每一天夜裡他們都會把我關在屋子裡再從門外反鎖,每一天他們把我放出來後都會牢牢盯著我,直到我咽下每一口飯後,才會放我去上學……
“後來,不知道從哪一天起,他們不再允許我上學,不再允許我出門,每天都將我的房門關得死死的,隻有在送飯的時候才會開門……又後來,某天晚上,他們闖入了我的房間,把狗項圈牢牢戴在我的脖子上,警告我如果我不聽話的話,他們就會打開狗項圈上的開關,放電電暈我……被電的滋味好難受啊……我好難受啊……”
孩子喘息起來,咬牙切齒的聲音裡帶上了森冷的怨毒和憎恨。
“那一天我終於明白了,他們其實根本就不是我的爸媽,他們軀體內住的是魔鬼,魔鬼殺了我的爸媽,現在,他們想要來殺我了!!”
小賣部的景象又一次湧動起來。
這一刻,沈尋麵前的小賣部變作了一個壓抑如同牢籠的房間,自己則化作了孩子的視角,眼睜睜看著兩個身形高大的成年人牢牢壓製住“自己”,一人掐著“自己”的手,一人則凶狠地將項圈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掐住“自己”手的是媽媽,她掐得非常用力,長長的指甲陷入了“自己”的肉裡,冰冷的淚珠滴在自己的手臂上,像是鱷魚的眼淚;
給“自己”戴項圈的是“爸爸”,他力氣很大,帶項圈的動作也很粗魯,像是要用冰冷厚實的項圈勒斷自己的脖子!
沈尋看著昏暗房間中搖晃的燈光,以及在陰影中滋生的魑魅魍魎,想到了什麼,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後來,又有一天,我偷偷聽到爸媽在給我的晚餐裡加藥粉。
“那一天,爸爸說,‘放吧,既然下了決心,就要好好做’,媽媽說,‘可他到底還小,不如再拖幾年?隻要我們一直關著他——’爸爸嚴厲打斷媽媽,說,‘彆說了,我已經跟人約好了,明天早上八點,我們一定要把他送走!’,媽媽小聲哭著,說,‘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舍不得,小寶是我唯一的孩子啊!’爸爸說,‘這樣吧,反正我們還年輕,如果你實在難過,我們現在還來得及再生一個更完美、更聽話的孩子……’
“他們不知道我的聽力很好,所以他們也不知道我已經把他們的話全都聽到了耳朵裡……
“我好生氣……我好生氣啊……”孩子低低的聲音有著驚人的怨恨,“為什麼他們明明是我的爸爸媽媽,卻這樣狠心放棄我?為什麼在我還活著的時候,就想著要一個新的、更完美的孩子……為什麼這樣?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們對不起我,這是他們欠我的!!他們生了我,卻不肯好好養我,他們該死!他們統統該死!所以那天晚上,我把晚餐倒掉了,藏起了刀子,然後裝作暈過去的樣子,等他們推門進來後……我就把他們殺了。”
黑暗中,“自己”倒掉晚餐,藏起水果刀,在床上裝睡。
很快的,“爸爸”和“媽媽”小聲敲門,在沒得到“自己”回應後,就以為“自己”已經吃了藥昏睡了,鬆懈地開門進來。
但就在他們來到床前的那一刻,“自己”突然跳了起來,手中藏起的水果刀準確地刺進了“爸爸”的眼眶,然後又反手拔出,插進了“媽媽”的喉嚨。
他們不可置信又痛苦地尖叫著,但“自己”的心中隻有憤怒的快意,不斷將刀刺進他們的血肉裡。
一刀,兩刀,三刀……
鮮血飛濺,化作扭曲的惡魔。
孩子的聲音在話筒另一邊低低響起:“大哥哥,你說,誰是對的?”
慘叫與哀嚎聲慢慢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中液體在腳底流動的觸感與聲音。
鮮血的味道如此刺鼻,黑暗中,那個殺掉自己父母的“孩子”笑著,發出嘶啞氣音,血色的唇彎出詭異弧度,而後,他慢慢抬頭,幽綠的眼瞳盯住了沈尋。
像是擇人而噬的野獸。
“大哥哥……”他血紅色的嘴唇一張一合,聲音與話筒裡的那個孩子慢慢重疊,“你說,誰是對的?”
沈尋冷眼看著他,淡淡道:“說完了嗎?”
“……”
“看來你的故事說完了,那我也來說一個故事好了。”
沈尋就這樣在黑暗與鮮血中說起了“故事”。
“很久以前,一對普通的夫妻生下了一個不普通的孩子。孩子長相可愛,力氣也非常大,還不到十歲,力氣就已經能跟成年人相提並論了,所以這對夫妻對孩子寄予厚望,愛子如狂,哪怕孩子頻頻闖禍,放火燒螞蟻窩最後險些將整棟樓都燒了、背地裡被鄰居們稱作小惡魔的時候,夫妻倆也像是著了魔一樣,對自己的兒子一意維護。
“但有一天,那個孩子犯下了夫妻倆人再無法維護的錯——他將自己的小學老師騙到樹林,推下坡,摔斷了她的腿,接著又打斷她的手,剝奪她最後的反抗能力,然後撕掉她的衣服,殘忍用木棍刺穿她的下.體,最後再用手上的美術刀將其割喉。”
小賣部裡的黑暗與血色被驅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普通的午後,普通的樹林中,哭喊掙紮卻無法逃脫的老師,和一個殘忍如同惡魔的孩子。
誰都沒有想到,一個看起來天真可愛,年紀正是祖國花朵的孩子,竟會處心積慮,對自己的老師做出這樣暴虐殘忍的事。
他知道自己力氣雖然比一般的孩子大多了,但可能還是無法抗衡成年人,所以他乾脆利用了自己的身份年紀,將一個好心的老師騙到樹林,先是弄斷了她的腿和手,讓她無力逃跑反抗,再用不可思議的手段淩.辱她,殺了她。
“這個孩子,如此殘暴,令人發指,讓人無法想象長大後的他又會變成什麼樣子——是惡魔嗎?這樣的孩子,已經不能再用人來形容了,他一定是天生的惡魔吧?!”
電話的那一頭,對方的呼吸逐漸粗重。
沈尋繼續道:“當時的輿論一片嘩然,所有人都要求嚴懲這個孩子,讓這個孩子付出代價……但沒有辦法,他太小了,小到甚至不足以被送去少管所,所以最後這件事不了了之,在父母的交涉下,付出一筆不算多的賠償金後,這個孩子又能正常去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