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此時,風向改變,狂風將草原吹得颯颯作響,無數道陌生的氣味被風吹向了雄性藏棕熊的方向。
幾乎是瞬間,那隻雄性就停止了追趕的動作,兩隻腳站立起來,前爪在空中揮舞,伸長著脖子鼻尖不停的嗅著空氣中忽然傳來的陌生氣味。
無人機傳來的畫麵中,清楚的映出了這隻雄性藏棕熊眼底的警惕。
“這隻雄性聞到了我們的氣味。”
張超就在旁邊,指揮攝影師將無人機再次飛高,遠離這個戰場,以免影響到動物們的抉擇。
但雄性棕熊並沒有將視線放在無人機上,反而是看向小棕熊們逃跑的方向。
也就是,江時等人所站的地方。
畢星然有些驚奇的指著逃亡的棕熊幼崽,“它們是不是在往我們這邊跑?”
江時看了眼,點頭。
“藏棕熊媽媽很聰明,它想用陌生人類的氣味嚇退那隻覬覦它幼崽的雄性。”
畢星然立馬提起興趣,豎起耳朵,“怎麼說?”
“注意到了嗎?剛剛棕熊幼崽轉移方向,是因為棕熊媽媽對它們做出了指使。”
“我們這麼多人忽然闖入高山草原,人類的氣味會在瞬間被傳到草原的每個角落。那隻雄性一開始隻專心捕捉小幼崽,所有並沒有注意到我們。”
“棕熊媽媽給小幼崽的指使讓雄性也意識到了人類的闖入。但它想要擊殺幼崽的心太過強烈,所以不管不顧,直到風向改變。”
“聞到我們的味道後才害怕?”
“是聞到了我們這麼多人的氣味,每個人類的氣味在動物的嗅覺係統中都是不一樣的。”
“人多勢眾懂吧。”
畢星然頓時明白,恍然點頭。
“如果我們隻有一兩個,它不一定會離開,但我們十幾個人,它才開始衡量我們之間的差距。”
江時點頭,“是這樣。”
但畢星然還是疑惑,“那棕熊媽媽難道就不怕了嗎?不擔心我們是壞人?那它讓幼崽過來豈不就是自投羅網?”
說話間,那隻雄性棕熊已經做出了猶豫的姿態,等了幾分鐘,雄性棕熊權衡利弊停下了追擊的腳步,向後撤退。
幾乎是在同時,棕熊媽媽快速朝這邊奔跑,徹底攔在了雄性和幼崽之間。
“棕熊媽媽成功了,隻要它在幼崽靠近我們之前將幼崽喚回去,這場針對這個小家庭的危機就算是徹底解除。”
畢星然終於全都明白過來。
“所以棕熊媽媽壓根沒想過要讓幼崽接觸我們,隻是借著我們的氣味去恐嚇、威脅雄性棕熊,讓對方感到懼怕,然後在夾縫中存活。”
得到江時的確認點頭。
畢星然滿臉驚奇,發出一聲“妙啊”。
“這野生動物真的都太聰明了。一個個賊精。”
驚嚇過度的幼崽很快回到棕熊媽媽身邊,隻是前有追擊,後有堵截,
這個棲息地是待不下去了。
棕熊家庭要更換棲息地。
高山草原上狂風大作,八月的天,在大部分城市裡都還是炎熱的夏末,在這兒卻是已經隱約有進入冬季的架勢。
今天的高山草原氣候及其複雜。
先是一場狂風將人類到來的信息傳給草原諸位原住民後,烏雲翻滾,竟是在頃刻間下起了冰雹。
冰雹一粒一粒砸在人身上,疼的大家齜牙咧嘴的。
“帳篷帳篷!快把帳篷都搭起來!”
攝製組手忙腳亂的撐起帳篷,先把珍貴的攝影器材都放進去,所有人才都全部擠進去。
至於金雕和二皇子。
它們本身就是野生動物,早就習慣了變化多端的天氣。
這種大型動物,不管多惡劣的天氣都是暴露在冷空氣裡的。
而金雕自從來到高原後,除了每次吃飯的時候回來,其他時候也是肆意在空中翱翔,不管下雨下雪都沒往人類的帳篷裡鑽過。
夏季的冰雹下的並不持久,很快就過去。
但高山草原的天氣太詭異了,就是在這兒居住時間最久的犛牛群,都不一定能說出冰雹後會不會迎來大晴天。
攝製組原本隻是上來踩點的,先確定這裡是否有藏棕熊出現的痕跡,緊接著再趕早上來蹲守拍攝。
但萬萬沒想到,冰雹過後,暴雨傾盆而下,暴雨中裹挾中狂風。
在茫茫草原中,唯一一個獨屬於人類的帳篷屋在狂風中左右搖擺。
即便大家都做好了,如何應對在拍攝中突如其來的暴雨暴雪等惡劣天氣。
可真正遇到的時候,大家還是會有些無措。
好在成峰和江時張超野外經驗都很豐富,連忙讓大家齊齊壓住帳篷的角,用身體重量避免狂風將帳篷卷走。
再加上當時為了防止氣味被其他動物察覺,他們特意選擇了背風處。
雖然當時忽然改變風向讓他們一開始的意圖破滅,但給現在身處惡劣環境的攝製組提供了一個相對好一些的環境。
有山體阻擋,狂風不至於特彆肆虐,大家齊心協力下,帳篷保住,他們也免於被暴雨澆成落湯雞。
這場暴雨持續的有些久,大約五個小時後,暴雨逐漸變小。江時和成峰穿著防雨的衝鋒衣出去走了一圈,都有些麵色發愁。
“不太妙啊,雨路濕滑,我們又要一路下山,況且現在已經下午五點了,這個時候下山,天徹底黑下來時我們肯定沒法到停車的位置。”
張超也麵露遊移。
但往年拍紀錄片其實也不是沒有過在野外夜宿的情況。
是危險,但跟在高山草原走夜路比起來,反倒顯得安全些。
顯然張超和江時想到同一個地方去了。
“實在不行,今天我們就在這裡住一晚吧,就是要大家辛苦一些擠在同一個帳篷裡。”
這個時候哪還管擠不擠的。
沒人有異議。
攝製組能跟著張超上山的無論是攝影師還是助理,後勤工作人員也好,都是經驗十足。乾了十幾年的老人了,大家做好決定就各自有條不紊的忙起來。
食物都帶的很充足,方便麵、麵包還有飽腹的餅乾,以及每人都會帶一瓶乾淨的飲用水,每次上山他們都會帶至少一個星期的食物。
甚至還會帶一個露營用的小鍋和酒精蠟燭,以便他們在飲用水用完後,不會到被迫食用生水的地步。
野外的生水在某種情況對人類來說可是致命的。
而在車上等著的留守人員,也會在等了二天後,眾人還沒回去的情況下,聯係當地警察等相關單位,一起上山搜救。
而一個星期的食物,完全足夠讓他們等到救援。
解決了惡劣天氣,身體需求等問題,接下來就是要麵對深夜的高山草原。
往往在野外最需要擔心的不是天氣氣候,而是,長期居住在這片草原上的生物。
人類對於這片草原的居民來說是外來者,它們會想查看這些人類是否對它們有危險,又或者是好奇。
總之,動物們有千奇百怪的原因來到你居住的帳篷前,小心翼翼的查探張望。
張超剛要和大家說晚上睡覺都警醒點,就從支出去的攝像鏡頭內看見了在不遠處岩石上趴著舔毛的二皇子,以及站在更高處環視著整個草原的金雕。
它們像是儘職儘責的侍衛,守護著這一片區域,但凡有陌生生物想要闖入,它們就會在第一時間衝出去,給予來犯者致命一擊。
張超看著看著就笑起來。
被張柔看見了,忍不住打趣。
“哥你看啥呢,笑成這個樣子。”
張超指指鏡頭,“我在笑我們借了江站長的光了。”
眾人循聲跟著看過去,都笑起來。
張柔大姐姐一樣的靠近江時,拍著他肩膀,“你這動物緣是真的讓人羨慕嫉妒恨呐,以前我也沒少跟著我哥出野外,哪有這麼好的待遇,雪豹給看門,嘖嘖嘖。”
張柔滿臉調侃。
江時失笑。
“張導,嚴重了。”
張柔想著搖頭不說話。
帳篷裡已經準備妥當,大家就都聚集在整個帳篷唯一開著的窗戶前。
那裡放著好幾個攝影器材,分彆拍攝著不同方向。
攝影師正拿著長焦攝像四處搜索著什麼。
“找什麼呢哥們兒。”
畢星然湊過去看了看。
“我在找剛剛那個棕熊家庭,按照經驗來說,棕熊媽媽會在最快的時間帶著幼崽離開危險的地區。”
“但這場大雨來的突然,在暴雨中棕熊媽媽需要警惕雄性棕熊突襲,所以大概率的情況下,棕熊媽媽會選擇暫時留在原來的棲息地,等待大雨停下再說。”
攝製組的工作人員工作心都非常重,既然要在山裡住下來,他們就會想儘方法,儘可能的多拍攝夜晚的高山草原。
畢星然被他們卷的歎為觀止。
隻能坐回江時身邊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聊著聊著,想到什麼。
“江哥,金雕應該能很快找到藏棕熊的位置吧?”
江時點頭。
“那為什麼不讓金雕去找呢?”
江時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不過畢竟不是金雕原有的棲息地。平時江時就算讓金雕去放風也會保證自己一定在金雕的視線內。
但如果讓金雕出去找藏棕熊家庭,勢必會遠離這片區域,中間不確定性太大,江時不敢賭。
他可不想讓金雕在不屬於它的環境中出現意外。
江時小聲解釋了下,畢星然這才恍然,之後也沒再說什麼。
大概又過了一個小時,天色徹底黑下來,明明才六點多,八月的高山草原卻已經如同深夜一樣。
攝影師把攝像機換成了紅外攝像,能相對清楚的拍攝到夜裡的高山草原。
金雕也飛回了帳篷旁邊休息。
二皇子中間出去過一次,應該是找獵物去了,在八點多的時候吃的肚子滾圓回來,還給金雕帶了一塊肉。
二皇子給金雕帶食物這種事大家已經非常熟悉,也不過是每次看見的時候調侃兩句江時。
一切都很正常,攝影師已經開始分班睡覺,他們準備晚上留著人時刻拍攝注視著外麵。
雖然有雪豹和金雕,但人居安思危,完全依靠兩隻動物還是不行的。
更何況,拍攝夜景的機會難得,自然是能拍多少就拍多少了。
高山草原的夜晚十分寧靜,除了偶爾響起的不知名鳥叫,或者動物的吼聲,一切都正常的不像話。
成峰和畢星然定好了交班時間,縮在江時身邊睡覺。
江時原本也隻是閉著眼假寐,但帳篷裡人多,人擠著人氣溫就會升高。
暖和的溫度,讓他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睡了多久他也不知道,他是被二皇子的吼聲驚醒的。
雪豹的聲音不如老虎獅子那樣很響亮威脅力巨大,小貓一樣的喵嗚很容易被人忽視。
但大家都很警醒,二皇子叫的第一聲大家就都醒了。
成峰和江時醒的最快,第一時間成峰就拉開拉鏈往外看。
之前一直在前方岩石上守著的二皇子不知何時忽然出現在了帳篷正前方。
太黑了,隻能隱約看見二皇子的身子壓低做出準備攻擊的樣子。
“喵嗚!”滾開!
江時聽懂了二皇子的話,連忙走到攝影師身邊,“勞煩轉個方向。”
攝影師忙不迭將紅外相機拿到帳篷口。
他們在畫麵裡看見了渾身毛發炸氣的雪豹。
它不停發出威脅的呼嚕聲,似乎在驅趕某些不請自來的家夥。
江時把相機上抬了下,終於看見了在二皇子對麵十米處對峙的大家夥。
“謔!”
畢星然倒抽口冷氣。
“是那個棕熊家庭!”
和二皇子對峙的不是棕熊媽媽又是誰?而它的身後,赫然是那兩隻棕熊幼崽。
此時小幼崽瑟瑟發抖的躲在媽媽身後,害怕的盯著被稱為高原最神秘掠食者的雪豹。
它們或許還沒見過這種生物,但雪豹身上壓迫力極強的氣息,令小幼崽感到無比的害怕。
“這不太對啊。”
張超在旁邊嘶了口氣。
“按照常理來說,帶崽的棕熊媽媽根本不可能帶著幼崽主動靠近人類,這母子二個是乾嘛呢。”
誰也不知道它們要乾嘛。
江時聽不到棕熊媽媽的聲音,它在跟二皇子無聲對峙。
不知道它們來這兒的原因,江時並不敢輕易讓二皇子離開。
兩方就這麼僵持下來。
直到悄然放升紅外無人機的另一個攝影師發出驚呼。
“快看,這是白天那隻想要殺死棕熊幼崽的雄性棕熊吧。”
江時連忙一個大跨步。
紅外相機遠遠沒有正常相機清晰度高,但饒是如此,江時還是看清了身型比棕熊媽媽還要大上一圈的雄性棕熊。
不是下午那個大家夥又是誰?
此時江時心裡已經自動整理好了整個事件的脈絡。
他沉默兩秒,忽然看向成峰。
“帶了□□吧。”
成峰皺眉,但還是點頭。
張超聽見聲音看了過來。
“江站長,你準備?”
“我有個猜測,但是需要應證。”
“待會兒我會讓二皇子讓開,我想看看棕熊媽媽會做什麼,如果棕熊媽媽要闖進來,成哥就麻煩你了。”
成峰滿臉的不讚同,但到底是沒說什麼,沉默著拿出了一直放在背包的□□。
□□是野外工作者的必備,雖然他們和動物通常都會保持友好的互不乾擾的狀態,但也是為了防個萬一。
比如這個時候,就能派上用場了。
張超沉默的想了幾分鐘也點頭答應。
江時忙朝外喊,“二皇子,回來。”
二皇子有些不安的在原地踱步了下,回頭看了江時好幾次,最終還是退到了帳篷另一邊放著攝影器材的窗戶下。
這個位置它能很清楚的看見棕熊媽媽的一舉一動。
所有人都相信,但凡棕熊媽媽有不恰當的動作,二皇子會比成峰動作還要快的衝出去阻止。
這讓大家心裡的緊張程度稍稍減少了些。
二皇子退開,棕熊媽媽一時間並沒有動,而是直立起來,張望著帳篷的方向。
黑暗中,隻有帳篷裡透露出微微的燈光。
棕熊媽媽對上了門口江時的視線。
身後是對自己孩子極具威脅力的雄性,麵前是一個極有可能保護下它們一家的陌生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