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清晰濃鬱的血腥味在一瞬間飄過來,不隻是江時其他人也都聞到了。
畢星然和成峰在第一時間走到江時身側站好,渾身警惕。
江時安撫他們,“是不明動物。”
兩人還是很警惕,成峰更是單手伸向了後腰。
這兩人是帶著家夥的,江時一直都知道。
血腥味越靠越近,一個踉蹌的身影進入了大家的視線。
“是猞猁。”
隨著那隻陌生動物的靠近,月光和夜色將它的身影描繪了出來。
江時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腳步踉蹌走一步緩一步的動物,不是猞猁又是誰。
猞猁會誤闖雪豹的領地這並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畢竟猞猁和雪豹的棲息地大部分重合。
但,在發現領地主人以及人類後,對方居然還絲毫沒有停頓的繼續向前,這就值得尋味了。
猞猁不斷往前的舉動很顯然惹怒了領地的主人雪豹女王。
女王感覺自己的威信受到挑釁,弓起背伏低身子做出了攻擊的姿態。
這裡顯然很快就會有一場大戰,成峰和畢星然護著江時準備後退。
江時盯著那隻猞猁良久,卻是忽然攔住畢星然兩人要撤退的動作。
“等等。”
他往前走,“我有直覺,這個小家夥是來找我的。”
成峰不讚同的看他,“江站長,這很危險。”
江時當然知道危險,但他覺得……和動物相處他還是有點信心的。
況且……
他指指因為受傷而一瘸一拐的猞猁,“我不認為受傷嚴重的猞猁能傷到我。”
江時堅持,成峰到底是沒有勸。
沒了阻攔,江時快步走過去,順手摸了下女王的腦袋,“稍等。”
他距離猞猁之間還有足足五十米,江時加快腳步。
猞猁沒有停下也沒有躲開,反而看見他靠近後速度更快的往前。
果然是來找他的。
江時心裡剛閃過這個念頭,猞猁忽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那個畫麵像是刻意放了慢動作,在江時的視角,隻能看見猞猁像是被絆了一下,身體一個搖晃,緊接著歪向一旁。
那一瞬間江時的呼吸都短暫停滯了幾秒,反應過來後飛快衝上前,也終於看見了猞猁身上的傷。
它的整個後腿,皮肉全部耷拉在外麵,骨頭暴露在空氣中,尾巴直接斷了一截,這會兒還在緩慢的往下滴血。
江時腦子“嗡”的一下,完全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隻是憑借本能無措的將滿身是傷的猞猁抱起來。
左右看了一圈,近乎無助的看向大部隊的方向。
“星然!急救箱!”
然後飛快往回跑。
等進了帳篷,手電的燈光清楚照到猞猁腿上幾乎沒有好肉的地方,裸露在外的骨頭,耷拉下來的皮肉,
還有明顯是被剪斷的尾巴……
“草!這是誰弄得!”
“畜生!”
張超等人痛罵出聲,江時卻沒心思去管他們,等畢星然拿了急救箱過來想要清理傷口時,他卻忽然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了。
太嚴重了,作為非醫療專業人士,江時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最大程度的保住它的腿和尾巴。
接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江時拿過碘伏,先簡單把傷口上的草屑泥土清理了,再用紗布將被剪斷的尾巴纏住止血。
最後看著那些像是被剔下來的肉有些茫然無助。
最後一咬牙,將猞猁小心的抱起來,讓它靠在自己懷裡看向成峰。
“我要現在下山,去當地的野生動物醫療中心,然後報警!”
成峰飛快點頭,“指南針定位儀我都帶了,下山雖然有些危險但隻有我們三個的話沒問題,至於警方那邊,我也會在下山後立馬聯係。”
江時一直提著的心這才稍稍鬆快了些,然後看向張超。
張超擺擺手,“彆看我了,趕緊下去吧,我們就在山裡等著。”
“放心,不管是女王還是小可憐它們我們都會看著,我們你也不用擔心,加起來十幾二十號人呢。”
話到這個份上,江時也不多說廢話了,隻來得及道一聲謝就飛快離開。
高山兀鷲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三皇子已經將獵物吃得乾乾淨淨,隻留下了一個骨架。
江時出去的時候,三皇子正抱著一根肋骨啃的津津有味。
比起懶散自在的三皇子,女王則是一直警醒。
這會兒主動走到江時麵前,眼神複雜的落在他懷裡的猞猁身上。
“它怎麼了?”
女王問的彆彆扭扭,身上的毛發依舊豎立起,江時很清楚如果沒有自己在,這兩個不會這麼和諧。
他小聲說了猞猁的情況。
“是人為,所以讓三皇子呆在攝製組周圍不要離開,讓幼崽不要離開洞穴,我會儘快回來。”
聽見人為二字,女王的眼神立馬變得冰冷,回頭看了眼依舊滿心滿眼隻有骨頭的三皇子。
它鄭重點頭。
“你去吧,我等你回來。”
怕耽誤猞猁的傷勢,江時沒有多留,幾乎是小跑的往山下趕。
慶幸的是他們這一路幾乎沒有走錯,就算偶爾走到一個岔路,成峰也能迅速找準路線將他拽回來。
快下山的時候,從被他撿起就一直昏迷的猞猁終於醒了。
先是輕微掙紮了下引起江時的注意,等江時低頭看向它時。
猞猁停止了掙紮的動作,它清亮的眼睛緊盯著江時,半分鐘的樣子,它忽然低低的說,“這次賭對了。”
江時忍不住深呼,他不知道猞猁到底賭了多少次,才賭到他這裡,也不知道它在經曆了人為的傷害後,為什麼還能相信人類……
他有太多疑問了,可現在遠遠不是問這些問題的時
候。
猞猁在說完那句話後就閉上了眼睛,如果不是胸口還在起伏,江時真的會懷疑猞猁已經……
他收回視線快步跟上成峰的腳步,畢星然在他身後。
下了山,後勤組的人早就等著了,畢星然開車,成峰則是電話聯係當地派出所,當地林業局,以及當地動保組織。
捕殺野生動物就已經很惡劣了,現在還涉及到了人為虐殺野生保護動物……
這個影響非常惡劣,當地的野生動物救護中心第一時間反應,在半路接到了江時他們的越野車。
前後忙活了近半個小時,重傷昏迷的猞猁被送進手術室,當地警方和林業局也都趕到了現場。
幾人互相打招呼,提起猞猁被人為虐待的事情,當地派出所的所長有些猶豫的開口。
“我不太確定會不會有關係,但接到你們這邊的電話後,我立馬去警務內部係統查了下關於虐殺野生動物的情況。”
江時看過去。
所長姓許,滿頭一半都是白發,眉間估計是常年皺著,即便是不皺眉頭的時候,眉宇間都有幾道深深的溝壑。
“當地並沒有虐殺野生動物的前例,但是就在半年以前,我們接到了群眾頻繁報警,說是有個人一直在虐貓,讓我們處理。”
江時眉頭一跳,“處理了嗎?”
“有報警自然就會處理,但是江站長你知道的,目前並沒有相關法律針對這方麵,所以我們也隻能以擾亂社會治安為由將他拘留幾天,但……”
聽見那個但江時就知道情況不會很好。
果然……
那個人從拘留所回去後沒多久,就又被報警虐貓,這次的手段比先前更加惡劣。
許所長在提起案情詳情時,眉頭全程緊皺。
“起先是有人在垃圾桶裡看見了被打碎的……屍體,最後看見了皮毛,再某一個晚上有人目睹他虐貓的過程後,再次報警,警方也再次抓捕,但……”
但什麼大家都清楚。
沒有相關法律,貓咪隻能作為個人財產報警,但那人後麵學聰明了,大部分都是用的流浪貓。
流浪貓嘛,哪裡都有,隻要給點吃的多接觸幾次就很容易得手……
總之結果就是那個人在半年之間,頻繁因為虐貓被送進拘留所,但每次都是出去後沒多久就再次實施惡性。
“隻是在一個月以前他出去後我們再也沒有接到報警。高興當然是高興的,但因為擔心他會不會是換了地方作案,所以我們經常暗中去摸排。”
摸排的結果非常好,那人好像是有了工作,經常外出,在家裡呆的時間不多,周圍鄰居也都說沒有再看見他虐貓。
許所長包括派出所所有人都以為那人是真的怕了,決定改邪歸正。
許所長抹了把臉,“本來我們都很開心,畢竟沒什麼比壞人改邪歸正更讓警察高興的了。”
但江時這邊一報案,許所長心裡就隱約有了不好的感覺。
現在越說,越覺得有可能。
當然有可能。
因為長期被舉報報警,被送進拘留所關押,所以對方換了作案目標。
野生動物分布廣,高原上地廣人稀顯少有人去,不管他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發現……
這麼一推斷下來,這個人的可疑程度直線拔高。
江時忙不迭追問,“現在能找到他嗎?”
“來之前我就讓人去他家蹲守了,不出意外應該快……㈦_[]㈦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話沒說完,許所長的手機就響起來。
他連忙接通,臉色卻是在頃刻間難看起來。
“沒回家?!”
江時心裡“咯噔”一聲。
他冷眼看向掛斷電話的許所長。
許所長再次抹了把臉,麵色滄桑了不止一個度,“我安排過去的同誌說是他家裡沒人,周圍鄰居也問過,至少已經一個星期沒回來了。”
“問過他的工作嗎?”
許所長沉思了下,“隻有小超市的老板在跟他閒聊的時候隱約提起,好像是找了個幫忙放牧的工作。”
說到這兒,他話音頓了頓歎氣,“可我們這兒是藏區,以放牧為生的人家有很多,涉及地區非常廣,就按照我們這種鄉鎮派出所的資源能力……”
許所長愁的拔掉了好幾根頭發。
“江站長,不是我不幫你,也不是我們不作為,實在是資源就這點,整個派出所加上我,正式警察也才四個,輔警四個,這就是我們的全部警力了……高原地區複雜,沒有監控……”
江時知道許所長不是故意推辭,鄉鎮派出所的資源確實難以解決這種問題。
但是……這不代表他會就這樣算了。
那人一天抓不住,日後就會有更多小生命落入他手裡,然後在無儘的虐待中消散生命。
今天的猞猁是幸運的,恰好因為女王晚歸他們決定在山上過夜,恰好猞猁找到的是他們……
那其他動物呢?
那人是在一個月前進山的,那有沒有一種可能,猞猁並不是他下手的第一隻野生動物?
光是想到這些江時的情緒就有些把持不住,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勉強壓製住心中的憤怒。
他看向許所長,“勞煩許所長將這件事上報,再幫我指明一下附近的牧區,然後能不能再借我兩個對山上熟悉的人?”
許所長還沒說話,旁邊的林業局局長就開口,“後麵這個交給我,我那裡有很多從小就是在高原地區放牧的,對高原地形很熟悉,肯定能幫上你。”
江時道了謝,覺得有些情況還是需要演一演,然後道,“最後,勞煩從給我一張那人的照片和沾有他味道的衣服。”
這話說完,畢星然和成峰已經明白他要做什麼。
其他人卻還是滿臉疑惑。
許所長答應江時的要求,但還是提醒他,“現在所有的一切畢竟都是我們的猜測。”
“江站長,我是說萬一……萬
一那個人不是……”
“我會跟他道歉,並且承擔他的一切追究。”
江時看著他,眼神一片清明。
許所長說不下去了。
其實如今討論到這個程度,有前科那位的嫌疑已經高達百分之八十。
但他們是警察,一切都要看證據說話,即便許所長自己心裡也偏向是那人。
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一切懷疑推理都是扯淡。
但……他看著江站長那個年輕人。
算了,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他們這種鄉鎮派出所能夠管得了的。
那就讓他們自己去找,他們隻要在適當的時候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就好。
許所長沒再說什麼,江時也住了嘴。
現在剛剛淩晨,不管他有什麼打算黑燈瞎火的都實施不了。
儘可能的靜下心來,江時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坐下。
不多時畢星然也靠過來。
“江哥,成哥剛剛聯係了顧廳那邊,雖然他沒法跨省給我們行方便的,但是說了讓你放手去找,不管什麼手段都行,隻要能把人找到,有證據,那人肯定就逃不掉了。”
頓了頓補充,“我國對於非法獵殺野生動物的刑罰還是很嚴重的,像他這種已經是情節極其惡劣了,最後再有他之前被拘留的記錄,肯定能判個十幾年。”
江時有些頭疼的捏捏眉心,“但願如此吧。”
彆看江時剛剛說的時候意氣風發,信心滿滿。
但實際他心裡也有些沒底。
青藏高原太大了,氣候也多變,不像是在秦嶺的時候,氣候維持在一定的情況下,就算是下雪也有周圍的樹木石頭作為氣味參考,能把王錦蛇的嗅覺發揮到最大程度。
但……
就目前來說,高原一天之內可能會出現四個季節,雷雨天會將那個人殘留的氣味全都洗刷乾淨。
風雪會掩埋一切痕跡,等風雪散去,地上就再也沒有可以讓他們參考的有用信息。
唯一好一點的或許就是大風。
狂風或許會將對方的氣味席卷過來,但同樣的,狂風也許會將他的氣味吹的更遠。
漫無目的的找顯然是行不通的。
所以思來想去,最好用的辦法還是從天上著手。
他能想到的天空幫手隻有金雕一個,但那麼大的地方,金雕顯然是不夠用的……
江時想到了那群兀鷲群。
或許可以跟它們談談條件?
江時思緒翻轉,隻要是能想到的就統統往計劃表裡塞。
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等手術室的門終於被打開時,外麵的天已經蒙蒙亮了。
沒有人離開,所有人都等在外麵。
不管是許所長也好,還是搞了幾十年的動保人,被捕獵的野生動物他們看過不少。
什麼被砍成幾節的,被殘忍肢解的,什麼樣的都有,但至少那些動物都是死了或者是在麻醉中被迫害
。
而這隻被虐待的野生猞猁……是在活著的情況下被殘忍剪斷尾巴,被剔掉腿上的皮肉……
獸醫從裡麵出來,先是看了眼江時然後安撫,“沒事了,命保住了。”
江時一瞬間泄氣,腳下踉蹌了下,被成峰扶住。
還好,保住了。
即便這隻猞猁以後可能都回不了野外,但命還在……動物園可以接收它,至少還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