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接連下了幾日後終於放晴,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到大地上時,秋意已經融進風裡掃過大街小巷。
空氣少了悶熱,街角的咖啡店門前街頭行人匆匆而過,帶起幾片枯葉飄蕩在藤編的桌椅上,店門鈴鐺當啷當啷地響了幾聲。
一個頂著涼風穿著短袖的年輕人走了出來,與匆匆而過的打工人不同,他喝著冰咖啡步履散漫,到了路邊撕掉貼在車玻璃上的罰單,開門、塞罰單,動作嫻熟顯然沒少乾這事兒。
拉風的跑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街對麵還有幾個拿著手機瘋狂拍照的,他將咖啡放到一邊,帶上墨鏡,手剛搭到方向盤上電話響了。
“聽說我最親愛的最近回國了,怎麼連點動靜都沒有,讓我來看看你現在正在做什麼呢?”對方聲音略有些失真,還帶著點回響,一聽就不是在正經地方。
邊榆手肘成在車門上,托著下巴慢聲說:“你爹我在給你找後媽。”
對麵聞言大笑。
邊榆嫌棄地將手機扔到副駕駛,好巧不巧壓在罰單上。
他帶上耳機,那邊正好笑完,說:“找後媽多沒意思,我這一堆妞兒,爹要不要來玩啊?”說完他又想起來什麼,“哦”了一聲,“咱爹不喜歡女的,沒事兒,我對後媽的性彆卡得不是很死,男媽也行。怎麼樣,爹要不要來看看,我這啥樣都有。那腰條,那屁股,嘖嘖,我一直男看著都要……”
邊榆嗤笑一聲,放下手刹:“你那是早泄,兒子,爹認識幾個男科大夫,專門看陽痿的,等會兒把電話發給你。”
對方一點沒覺得被侮辱,答應的還很痛快:“行啊,趕緊發過來,讓我看看摸過無數鳥的大夫長啥樣,有沒有咱爹經驗豐富。”
“滾滾滾。”邊榆沒問地點,罵完直接掛了電話。
轟了一腳油門,一倒一前上了大路,被梧桐樹打碎的太陽斑斑點點落在邊榆身上,很快又被甩在身後,秋風一雙粗暴的手,揉亂了邊榆的頭發。
沒多久車停在一處小巷裡,服務生早早等在門口,接住邊榆扔過來的鑰匙。
臨進門時邊榆叫住服務生:“送去檢修一下,我聽著聲兒不對。還有一張罰單也處理了,晚上給我送回老地方。”
服務生點頭應聲,顯然乾慣了這種事。
酒吧門剛開就聽見一人鬼哭狼嚎的聲音,一句還沒唱完戛然而止,緊接著那人扯著嗓子喊道:“喲,這不是我爹嘛。爹啊,給我找到後媽了沒,沒找到的話你看看在場隨便挑一個怎麼樣。”
此話一出,現場頓時一大堆人起哄,其中還有人拿著另外的麥克風喊:“後媽是不敢奢望了,當一天小媽程少您看行不?”
“行啊,隻要我爹同意,我是沒意見。”程宗崇守著麥克風笑個沒完。
邊榆隨便撿了個卡座坐下,吸溜著咖啡翹起二郎腿,看著舞台中央一手摟著個美女,一邊再次鬼哭狼嚎的人,深覺得自己就不應該過來,簡直是給自己耳朵找罪受。
邊榆剛一坐下,旁邊就湊過來三四個小男孩兒,年齡都不大,臉上嫩的能掐出水,乍一看像學生,帶著點初入社會的靦腆,尤其是坐在邊榆身側的那個,穿著一件純白色襯衫,後背挺得筆直,絲毫沒有諂媚之相,帶著難以言說的氣質。
邊榆多看了這人一眼,問:“叫什麼?”
被問及之人渾身一繃,顯而易見地緊張起來,也因著這點緊張,那點難以言說的氣質突然就散了。
感受到這一點,邊榆突然興致缺缺,又不是那麼想知道對方的名字。但是話已經問出口,再反悔不是他的性格。
他將咖啡放到桌子上,換了一杯酒遞到對方麵前。
其他小孩很有眼力見的開酒,滿上,給邊榆也倒了一杯,而後乖巧地坐了回去,正經的不像陪酒的。
這也不怪這些小孩兒不懂事,邊榆在外名聲不太好,從前這位邊少可沒少給醫院貢獻KPI。
小孩初入社會,怕著。
程宗崇這會已經唱完了一首歌,左親一口右抱一下從人群中擠過來,屁股剛沾個邊,邊榆身邊那男孩兒終於開口:“謝之臨。”
程宗崇還以為這話是對他說的,“啊”了一聲看向小男孩,邊榆也看過去。
那男孩以為邊榆沒聽清,又說了一遍:“我叫謝之臨。”
邊榆:“學生?”
謝之臨點點頭。
“哪所學校?”
這句話謝之臨沒回,顧忌什麼邊榆一想便知。
程宗崇屁股落實,眼中情緒一閃而過,很快又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我們邊少的口味倒是一點沒變。”
而後揮揮手,示意其他人可以走了,就留了謝之臨一個。
邊榆沒攔著,虛踹了程宗崇一腳,“滾蛋,叫爹,沒大沒小。”
程宗崇和邊榆是發小,倆人打小廝混,混賬事沒少乾過,後來因為雙方父母公司業務變動,兩個小霸王這才分開。
搬家那天程宗崇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邊榆毫不客氣地用相機哢嚓了一張,那張照片至今還放在程宗崇微信朋友圈的背景牆上。
邊榆從桌子上拿了盒煙,彈了一根叼在嘴裡。
程宗崇:“行行行,爹,叫你爹行了吧。嘿嘿嘿,你要是真有我這麼個兒子真是倒八輩子黴了。”
程宗崇對自己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可程家就這麼一個獨苗,程總天天提溜著這個兒子也沒能拚湊出點出息來。
程家家大業大,將來總需要個接班人,可惜程宗崇不爭氣,紈絝學了個十足十,就是沒在商業上漏出一星半點天賦,讓程總頭疼得很。
程家祖輩經商,也是倒了八輩子黴生了這麼個兒子,程宗崇說的一點都沒錯。
“我說爹啊,今兒也不是我非要這麼早叫你出來浪,我這不是要走了嗎,我這一出去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回來。你看你一出去好多年,剛回來我就要走。唉,想聚聚怎麼就這麼難啊。世事難料,滄海桑田,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天涯何處無芳草,有朋自遠方來……”
驢唇不對馬嘴的幾句,程宗崇就要唱起來。
邊榆實在是受不了,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
程宗崇他爸嫌他鬨騰,讓他去英國陪奶奶過生日,順便在那多待幾天,落個眼不見心不煩。
但再怎麼也就是個暫時的事,到程宗崇嘴裡卻好像回不來了似的。
一旁的謝之臨在回完那句話後一直沒有出聲,邊榆忘了身邊還有這麼一號人,這一挪差點坐在謝之臨腿上。
邊榆嚇一跳,下意識躲閃時膝蓋直接磕在了桌子上。
身體失了重心,眼看著頭便要磕上去,卻在這時手肘一緊。
“小心!”謝之臨拉住邊榆又很快撤了手,撇開的眼神裡盛著一絲慌亂,不知是被邊榆的動作嚇著,還是因為自己貿然相助後反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
程宗崇一向看熱鬨不嫌事大,見此不僅幫忙,還故意推著剛要坐回來的邊榆,一邊推一邊說:“邊爺邊爺,您小心點彆摔著,手往那摸,不是,您手給我。”說著便扒拉邊榆的手往謝之臨身上塞。
謝之臨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要怎麼辦。
兩人打作一團,旁邊還有個被殃及的池魚。
程宗崇鐵了心了給自己找個後媽來,手腳並用摁著邊榆的手往謝之臨身上放。邊榆煩得要死,摁著程宗崇的腦袋往外推,手指差點插進他的嘴裡,這時外麵傳來一陣亂七八糟的腳步聲,戛然而止地停在他們跟前。
邊榆以為是程宗崇還叫了彆人,下意識抬頭想找個借口把這玩意趕緊弄走,結果卻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熟悉眼睛——是一雙半眯著的狐狸眼,帶著點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