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亂著落葉打在邊榆的鞋邊,他像個被丟下的傻子站在原地一臉懵,直到車尾氣散儘,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是被威脅了。
兜裡的手機突然嗡嗡個不停,邊榆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走到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直到邊榆從浴室裡出來,扔在沙發上的手機還在嗡,倒不是一直響,斷斷續續也有個五六通,很是執著。
毛巾之下頭發還在滴著水,邊榆撿起手機坐到窗邊的軟凳上,接起了第七通電話。
屋子裡沒有開燈,窗外霓虹閃爍,邊榆的呼吸不自覺地輕了:“外公?”
“邊榆?忙什麼去了一直不接電話,外公擔心你知道嗎?”是一通跨洋電話,來自邊榆遠在法國的外公唐元駒。
唐家早年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巨頭,後來產業重心轉至歐洲,唐家舉家遷至法國多年,唯有獨女嫁到邊家時曾回國舉辦婚禮。
這些年邊榆一直在法國,雖沒有住在外公家,但也一直保持聯係。
邊榆低著頭,聽著對方滿含關心的斥責後輕笑一聲:“之前在忙沒聽見,我這邊挺好的,您放心。”
那邊似乎鬆了口氣,原本急切的聲音也在這聲氣息裡鬆了稍許:“那就好那就好,怎麼樣,國內還待得習慣嗎?若是不順心就回來,外公家的門隨時為你敞開。”
“都挺好。”
又寒暄了幾句,唐元駒聲音一沉:“去看過你爸爸了嗎?”
“沒有。”聲音稍頓,邊榆說,“他在忙。”
邊榆仰頭看著空蕩蕩的房頂。
這是他早幾年買的房子,用酒吧賺得錢買的,沒有多大,位置倒還好,裝修完就擱置了。當年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買了這麼一處房子,明明卡裡那麼多錢,名下也有數不清的房產,卻鬼使神差地進了售樓處。
小區內還算幽靜,從這裡能看見外麵一排五顏六色的大排檔招牌。
沉默沒有持續太久,唐元駒說:“下個月蘇家的壽宴你去嗎?”
蘇家,又是蘇家。
邊榆總共回來沒幾天,前些日子沒出門也就罷了,今天才出門就被這蘇家黏上,狗皮膏藥一樣。
雖是問話,可唐元駒的口氣卻沒有半分詢問的意思,明顯是讓邊榆去赴宴。
門鈴突然響起,隔上三秒叮鈴鈴幾聲,來人似乎很有禮貌,又禮貌得不太多。
邊榆回頭看了一眼,對電話另一頭道:“蘇家的席麵自然要去,外公這裡有點事,就先掛了。”
唐元駒那邊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或許是隔著手機聽見了門鈴聲再度響起,這才悻悻地沒再多說,關心了兩句便掛了。
知道邊榆這個住所的人不多,總共也就程宗崇一個,但這廝現在還不知道醉倒在哪個溫柔鄉裡,想來想去也就是周圍鄰居了。
邊榆歎了口氣,有些後悔自己放著清靜的地方不去,非要跑這來住。
房門拉開一個縫,邊榆抬眼,緊接著便要關上門。
砰!
到底是邊榆的動作慢了,房門猛地被人推開,重重撞在了玄關牆上,邊榆身體驟然倒退,肩膀上承受的力道之重讓他免不了跟房門一個結局,這時他忽然著動了。
拳腳相交,可如此這狹小的空檔裡著實耽誤他發揮,幾經來回後邊榆被限製在牆角裡,脖子卡在來人的小臂前,他抬頭,眼底滿是譏誚——
“我說你今天怎麼好脾氣的一言不發就走,原來是打著殺人滅口的主意。”
“你養的小東西呢?”蘇瑉沅四下打量,三室一廳不到二百平的房子一眼看儘,“藏在屋子裡?”
收回目光,蘇瑉沅居高臨下地看著邊榆。此時他身上哪還有酒吧相遇時的溫潤,渾身戾氣倒更像是個登堂入室的殺人犯。
微弱的光線映襯得邊榆的臉愈發慘白,頭上隱隱能見青色的血管,薄薄的皮肉貼在骨頭上,立體的五官顯得尤為突出,在幽暗的環境裡看起來有些滲人。
白天還沒覺得什麼,如今看起來卻是過於瘦弱了。
額發上的水珠順著臉頰滾到了蘇瑉沅的胳膊上,蘇瑉沅抬手剛要去抹,邊榆拳風已至,即便是蘇瑉沅也不敢隨意應付邊榆的全力一擊。他下意識躲閃,兩人距離終於拉開。
拳頭落空,邊榆低聲咒罵了一句,喘著粗氣說:“有屁快放,沒事快滾。”
“幾年沒見脾氣怎麼還這麼臭,從前我不是告訴過你不準說臟話嗎?”蘇瑉沅雖是笑著,眼神卻冷,視線落在身上如同蓄勢待發的猛獸。
頭頂的毛巾掉在了玄關,邊榆身後靠著牆壁,淩亂的頭發遮在眼前,影影綽綽地看著對麵的人:“說臟話都是對你客氣。”
房間雖多,但每一處門都大敞著,蘇瑉沅不動聲色地又看了一圈,最後淡淡瞟了一眼玄關的鞋,確定這裡沒有旁人,表情立刻多雲轉晴,從兜裡掏出一個東西晃了晃:“我來給你送這個。”
素色燙金色的帖子看起來低調又富貴,蘇瑉沅將東西放在茶幾上,重新走到邊榆跟前,不像之前那樣滿身戾氣,而是溫柔地笑道:“既然回來了就好好的,彆像過去那樣不像話。”
“我不像話?這裡沒有外人,你也不用再裝作一副正派樣子,沒人看。”
蘇瑉沅理開邊榆額前碎發,狐狸眼彎成柳葉笑看邊榆:“從前你可不是這麼跟我說話,當初你追在我後麵叫哥哥的時候多可愛。”
“你放屁——”邊榆毫不留情地打開蘇瑉沅的手,揮拳直奔對方鼻梁,卻在落下前被輕而易舉地化解,與此同時邊榆抬起的視線著了魔似的跌進了那雙透亮的狐狸眼裡。
從前事情太多,多的邊榆有事恍然覺得那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所有人都以為邊榆和蘇瑉沅勢同水火,卻甚少有人知道從前兩人關係也曾融洽過。
或許時間太晚,或許屋子太黑,而那雙狐狸眼又仿佛帶著惑人心弦的妖術,邊榆一不小心掉了進去,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十來歲時住在玉蘭園的自己。
那時候的他比現在無法無天無所顧忌,唯獨在蘇瑉沅麵前乖得像個搖尾巴的小狗,程宗崇每次見到他那個樣子都要嘔上好幾天,現在想想,邊榆也覺得挺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