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一把汗,趁著勞動的間隙四處看看。
這個貨倉巨大而簡陋,看起來沒有什麼防潮防水設施,隻是一排排簡單的木板而已。
盛夏天氣,茶葉易腐。就算是貨倉內通風陰涼,這些茶葉也無法長期存放。
看來這些都是短期內即將交割的貨。
一個布袋半人高,一層貨架放五袋,一排兩層,全倉大約二十排。
“一天就收來幾百袋茶,真是大戶啊。”林玉嬋默默算了一下,“他們有多少個分號?”
忽然門口騷動。有人叫:“掌櫃的來了!”
王全終於追回了他的銀子,推著那油膩膩的眼鏡,前來視察倉庫。
“都給我擺整齊了!”跟身邊人吆喝著吩咐,“晚上誰值班都不許偷懶!倉裡的茶葉都是有數的,再丟一兩,通通送你們見官!……炒茶的呢?怎麼還不上工?……”
王全檢查力夫們搬運茶葉,忽然看到——
“……咦?”
他眯起眼睛,盯著那個不同尋常的流水線,以及梯子頂端那個靈活的瘦子,登時怒不可遏。
“哎,你怎麼在這兒?快下來!”
林玉嬋跟著力夫隊伍出院子的時候,他本以為她想要逃跑。逃跑他不怕,德豐行生意遍布全城,稍微跟下人吩咐一聲,就有千百雙眼睛幫他找人。找回來再狠狠教訓一番,不愁她不聽話。
誰料她不但沒跑,還在兢兢業業的乾活!這是唱哪出?
林玉嬋跳下梯子,厚皮厚臉地說:“掌櫃的,你問問他們,我方才扛了多少袋茶?”
王全四處看了一眼。力夫們見掌櫃的來了,都開始勤勉工作。但很顯然,林玉嬋這個工作小組裝卸的布袋數量遙遙領先,一目了然。
王全眉頭凝成麻花,輕聲命令身邊小廝:“把這妹仔弄走!”
林玉嬋守著梯子不下來,梯子窄小又搖晃,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倒也沒人肯冒然上去捉她。
茶行夥計中有大膽的,輕聲問:“掌櫃的,這女仔是誰家的?乾了一上午活了,倒挺勤快。”
王全冷冷看她一眼,再次命令:“給她弄下來!”
林玉嬋自己順著梯子跳下來,誠誠懇懇地說:“掌櫃的,我可以在這兒給您運貨,不要工錢。您算算這筆賬,值的!”
小鳳告訴她,像她們這種買斷的妹仔,到了年紀都要被主家拉去配人。至於嫁給小廝還是長工還是門口送菜的,抑或是麻雀變鳳凰被主人收房,看命。
林玉嬋身在大清,並不打算抱著牌坊過活,如果“不嫁人就死”,那還是生命誠可貴;但問題在於,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她已經見識過了;自己的區區十五歲年紀,要是真去全職給人“傳宗接代”,那大概率活不過平均壽命。
所以不能走這條路。她寧可出賣力氣來換生存。
她想,自己能跟彆人乾一樣的活兒,吃的不比彆人多,這麼香噴噴的剩餘價值,大有剝削的空間。
資本家逐利,王全沒理由不答應。
王全卻毫無資本家的覺悟,焦躁地扇扇子,抓著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我又不缺錢!德豐行裡什麼時候有女人乾活?晦氣不晦氣!來人!”
林玉嬋驀地抓住門框,抬頭問:“你還是要賣掉我?”
王全冷冷哼一聲。
林玉嬋深吸一口氣,小聲說:“那好,轉日人家問我為什麼齊家不要我,我可就實話說……”
王全臉色一變,“閉嘴!”
“……是齊家少爺沒錢贖青樓姑娘,他們家王掌櫃揣摩上意,偷偷給少爺找來一個長得差不多的良家女。誰知少爺隻是一時興起,轉頭不要了,他們隻好把我賣了出來——王掌櫃,這話要是傳到老爺耳朵裡,您可得想好了怎麼答。”
王全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你……”
林玉嬋鬆開門框,跟他針鋒相對,小白牙一閃一閃。
“要麼您把身契給我,放我白走;要麼就留我在德豐行乾活。您放心,我守口如瓶,絕不出賣您和少爺。”
王全萬沒想到,這個妹仔是他親自相看、親自買的,買的時候還膽小如鼠,哭都不敢大聲;誰知病死一趟,怎麼變得這麼伶牙俐齒,還知道威脅他!
茶行夥計探頭探腦,小心道:“掌櫃的,前台有客……”
王全吹胡子瞪眼,無奈拔步就走。林玉嬋跟在他身邊。
“掌櫃的,留我了?”
王全整了整衣領和辮子,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想乾活是吧?成。”他眯起眼,嘴角咧出一個陰險的笑,“但我這裡可隻有大男人,大夥解手都在庫房後麵的小巷子裡……”
林玉嬋一愣,回想上午送貨,經過某個地方的時候,確實衝鼻一股子……味道。
王全:“你要是能跟力夫兄弟們一起吃喝拉撒,我就留你,哈哈哈!”
說著推開前台鋪位的門,揚長而去。
林玉嬋咬牙切齒,一時間沒轍。
更不妙的是,中午灌的兩碗稀粥,現在早就消化得七七八八。留下一肚子水,現在好像有點無處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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