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報紙。”林玉嬋放下牛奶和糖塊,禮貌退下。
瑪麗和梭羅既然認識,應該是支持廢奴的北方人。林玉嬋意識到這點,才敢在她麵前誇林肯,否則隻怕適得其反。
瑪麗叫道:“哎,小姐,你回來!”
她端茶端咖啡的時候,眾閨蜜還以為她隻是個普通中國婢女。聊幾句才發現,她懂真多!
人都有慕強淩弱的天性。平時覺得中國人愚蠢無知,這才嫌棄避開;如今發現這姑娘原來是跟自己差不多的物種,眾閨蜜圖個新鮮,招呼她也來坐坐。
林玉嬋笑著婉拒:“夫人們可以經常來這裡喝茶聊天,我每天都在的。當然,買點茶回去享用也行。”
康普頓小姐的閨蜜也都是一群傻白甜。不過林玉嬋不打算和她們做朋友。這些夫人雖然態度友好,但時不常冒出來的無心之言能氣死個人。
發展成客戶就行了。把她們的丈夫父親從中國勒索走的各種賠款銀子,好歹賺一點回來。
這一天,閨蜜團滿載而歸。
此後數周,上海租界的許多洋商、領事、翻譯、軍官,都日複一日地喝著同一種紅茶,每天上班,打嗝都是一個味兒,隻能相視苦笑。
當然還是有識貨的。不久,林玉嬋又接到了幾家洋行的小額訂單,試著將這種有著獨特包裝、而且有慈善背景的精製茶銷往歐洲。
……
天氣逐漸熱起來。上海進入標誌性的黃梅天,悶熱的空氣裹著人,就算不運動不勞作,光在外麵傻站著,片刻都是一身汗。
關著窗,不一會兒屋裡就成蒸籠,把裡頭的人變成待宰的唐僧;開著窗戶吧,一日下來,牆壁家具濕漉漉,角落裡開始發黴。夥計們的工作效率也有影響。
常保羅令打雜的老劉專門收拾潮濕黴點,好歹維持一個健康正麵的業務形象。
不過好消息很快到來。博雅洋行接到容閎來信,說道辦事順利,已購茶葉若乾萬斤,預計某日某時到港,希望能派人來接一下。
常保羅喜出望外,念一句上帝保佑,開始摩拳擦掌,仿佛看到銀子在向自己招手。
他的情詩寫了一大本,雖然還沒見到姑娘麵,但已經琢磨著攢錢結婚,工作有動力。
經過這陣子林玉嬋的帶動,以及親眼所見販茶的巨額利潤,博雅的夥計們嘗到了認真工作的甜頭,劃水劃得越來越不走心,就算偶爾打個牌,一聽見風吹草動,也立馬撂牌散場,記分卡亂了也不在意。
這日大夥齊齊出去迎東家。常保羅順口說:“小囡,你看店哈。要是一個人害怕,就下門板。”
真把她當實習生了。也不想想給沒給工錢。
不過林玉嬋不介意。等到容閎歸來,有用得著她的時候。
她笑應了,擺好桌椅茶具,等客上門。
小洋樓已經不單單是商鋪了。經過西洋太太們的口耳相傳,已經成了一個頗受歡迎的下午茶聚會地點。盛夏的樹蔭裡涼風習習,院子裡擺上桌椅,喝一壺清香紅茶,那感覺不要太適意。
林玉嬋的商業嗅覺果然很敏銳——這地方更適合做網紅老洋房打卡聖地。
不過今日客人寥寥,營業額也中規中矩。畢竟,很多人看到她一個小姑娘看店,都隻會過門不入,等“真正管事的”回來。
林玉嬋覺得挺沒勁。
曾幾何時,她的致富算盤經是這樣打的:先擺攤掙錢,攢足本錢自己開店,慢慢積累。
現在看來,就算當時走了那條路,到了“自己開店”這一環,還是會被卡住。
婦女開店不是沒有,但都隻是賣個餛飩包子小繡活。像這種高端洋行,如若隻有個女人管事,就會被很多人自動劃歸到“不值得信任”的黑名單裡。
要是她真的執著於自己開店,多半得雇些男員工,才能正常跟彆家競爭。問題是,有能耐的男人,哪個願意屈尊喊她一個草根小姑娘當老板呢?
所以,光有錢是沒用的。都說官商官商,廣州那些生意做大的豪商巨賈為什麼個個花錢捐頂戴,不是光為了好看,實在是因為,權力和金錢相輔相成。
難怪過去十三行的商人都癡迷做官,連商名都帶“官”字……
……
她正在胡亂思考社會人生,冷不防身後有人喊。
“妹仔,落單啦。”
林玉嬋猛地回頭,被這句鄉音拂得全身一震。
某個商名帶“官”字的十三行少爺無端空降,盤踞在最舒服的綠皮沙發上,似笑非笑,招手叫她。
她正閒的發慌,笑逐顏開地趕過去,順手抄起個手帕擦汗。
“大少,飲咩茶?”
作者有話要說:拚命拉進度條ing...:,,.